战友重逢

十八里

2016年春节期间我圆了一个梦：赴上海与阔别37年的战友向阳重叙旧谊。

我和向阳同年入伍，他长我一岁。虽然我们分别来自河北和吉林，但珍宝岛事件的战火硝烟把我们吹到了呼伦贝尔大草原，尽管当时我们素不相识。1970年我上北京大学学习俄语，向阳72年去合肥大学俄语系学习。毕业后，我们分别到反修前线满洲里工作，我在中苏边防会谈会晤站任翻译，向阳则在情报部门搞俄语侦听，都属前线指挥部领导。同住一个院，同吃一锅饭，我们就是从那时相识、相近，建立了战友+兄弟的情谊。

他爱人是上海知青，到安徽上山下乡，与向阳同年在合肥大学就读，他们恋爱过程省略。毕业后，一个回部队，一个分配到安徽某学校任教。他们是“校园恋”，郎才女貌，真可谓“天生一对，地造一双”。美中不足的是远隔南北，两地分居。当然，由于部队的特殊性质，多数夫妇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舍小家，保国家，这就是军人的奉献精神！我爱人与向阳爱人探亲时在满洲里相识，她们一见如故成为闺蜜。

1979年我转业。87年向阳探亲路經石家庄曾找过我，但当时阴差阳错我们没得见上面。95年向阳解甲归田。我从战友处打听，有的说他在上海，有的说在安徽，确切地址不详，我们失联了。

大概是2010年左右，向阳爱人委托她在石家庄的一位学生找我，学生又通过在市公安局工作的朋友查我和儿子的信息，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我。哈哈，这正是“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看来，世界不大，失散的朋友就在地球的某个角落里。恢复联系后，我们彼此通报了各自工作、生活、家庭情况。向阳夫妇现居住浙江舟山，逢年过节回上海看望孩子。我们常在电话和微信中回忆流年往事，回忆战友情谊，天各一方的唠嗑满足不了我们彼此的思念与牵挂。于是我和老伴决定春节带孙儿去上海看望姨妈并与向阳夫妇聚会。去之前的那些天，我抑制不住战友重逢的激动，期盼早日见面。

正月初十我们成行。

与向阳聚会那天天空飘起了绵绵春雨，恰似战友重逢而落下的眼泪。到达他住的小区时夜幕降临，透过昏暗的灯光，我远远看见一个人打着雨伞，站在小区门口四处张望，我脱口喊到“那就是向阳！”走进一看果不其然。分别37年，今日重逢，双方握手、拥抱，彼此感觉到了对方心脏剧烈的跳动。向阳爱人在家门口热情地迎候我们，她快人快语，笑声朗朗，不减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上海姑娘的风采。战友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他拿出珍藏多年的茅台酒，我们开怀畅饮，边吃边聊边叙旧，记忆的闸门被重逢的喜悦与激情打开……

1979年2月22日我和向阳度过了生死之交的一个晚上，终生难忘！

2月17日我国打响对越自卫反击战，原本紧张的中苏边境雪上加霜。平日隐藏在地下的苏军各类战车，那段时间故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军机频繁越境挑衅，大肆炫耀武力，我方也一级备战，战争一触即发。边境上中苏会谈会晤的气氛是中苏两军关系的晴雨表。在这之前，我方与苏方会谈会晤在彼此的室内举行，苏军代表对我方还算以礼相待。中越战争爆发后，苏方拒绝进屋，有事就在边境线上交涉，他们身后站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大兵，直升飞机在我们头顶上低空盘旋，全然没有外交谈判的风度和礼貌。当我们提出抗议时，他们居然盛气凌人地说：“你们敢教训越南，我们就敢教训你们！”

2月22日夜，我军满洲里前线指挥部召开紧急会议，传达了对越自卫反击战战报和苏军动态的情报。上级研判苏方可能借2月23日苏军建军节之机，凌晨要从中苏边境向我国发起进攻。满洲里沿铁路距边境只有9公里，陆路直线仅3公里，我军边防哨所难以抵挡苏军的进攻，因此决定把前线指挥部撤到满洲里南山，让我和向阳带2名战士留在市内，随时了解苏军动向和情报。

军人坚决服从命令！

会后同志们撤走了，我们四人留守在原前线指挥部院内。当时我们很镇定：分成两个组，我和向阳各带一名战士，做了应对明天突发事件的预案；当时我们很潇洒：把平时会谈会晤招待苏方的食品吃光，反正不能给敌人留着；当时我们很悲壮：写下遗书，做好反击苏军入侵，以身殉国的准备。前半夜向阳带一名战士执勤，后半夜我和另一名战士观察。凌晨5点左右，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从边境上传来，信号弹、曳光弹照亮了满洲里上空，如同白昼。我们四人全副武装站在院子里静观事态发展，随时向上级报告情况。枪炮的声响和照明弹的光亮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但始终没见“老毛子”一根毛。后来，据情报说，23日凌晨苏军在近5000公里的中苏边境线苏方一侧同时搞演习，妄图对我国施加恐吓威胁。战争虽然没有爆发，但对于留守在前线指挥部的我们四人来说，无疑是一次生死考验，同时也更加深了战友间的感情。这段经历刻骨铭心！

回忆到动情处，我们频频举杯，高声唱起一首首军旅歌曲，此时此刻忘了年龄，忘了身份，穿越40多年仿佛又回到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两位夫人也回忆起她们在军营探亲时点点滴滴往事。分别37年，我爱人一直记得向阳爱人曾经教的沪语版儿歌：“我是好宝宝，上课小手放放好，小脚并并拢，小眼睛看老师，小耳朵听好话，讲话要举手，真是好宝宝。”这首歌伴随着我的儿孙成长，老伴唱给孩子们听的同时，还给他们讲了这首儿歌的来龙去脉。此行带孙儿来，就是让他亲耳聆听我们战友的故事，见证我们的友谊，并传承下去。

夜已深，人微醉，情未了！

第二天凌晨4点多，我去卫生间，发现向阳在厨房包饺子，给我们准备早餐，令我十分感动。这就是战友！这就是情谊！早饭后，向阳夫妇陪我们去他们生活工作的舟山群岛观光。详情省略……

22日是元宵节，向阳爱人陪我们乘船返回上海，那天又下起了春雨。见面下雨，分别也下雨，巧不巧？雨是我们重逢的泪水，雨是我们离别的泪水。

再见了战友，再见了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