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燃烧的树枝高高抛起（读书笔记）

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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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很要好的朋友要我推荐一本可以随身携带的书，或者一本可以终生阅读的经典，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推荐梭罗的《瓦尔登湖》。仅仅因为这是一本“塑造读者人生的25部经典之一”只是一个重要理由，我的意思是：衡量一个真正的阅读者，并不一定要看他读过多少书，而是要看他在某一本经典上所做的阅读努力，并不是他告诉一个访问者，自己的书架上就有这样一本经典，很多年前读过，而是要看他的人生思想在多大程度上受这样经典的影响，尤其是他在语言表达上的习惯以至于行文中所隐藏的意识，他关于生活以及其他一切在判断上的特点。显然，梭罗的《瓦尔登湖》并非某一个概念，比如简约，比如自然，比如隐逸，比如散文的优美，比如思想上影响到托尔斯泰，甘地，罗曼·罗兰，海明威，海子等人，梭罗创造了一个完美的整体世界，任何一个方面的切割并不会让我们更加靠近他的世界，而是越来越远。我们的阅读思维常常是，站在某个局部来窥视整体。在梭罗的湖边，这样单一的引申会浪费阅读所带来的积极的时间概念，这是一个整体将会让我们看见梭罗全部的生活，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尤其包括那种带着神秘主义色彩的所有重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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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的重要性有两个方面。第一，是我们一直到今天都依然没有形成自己的思想，和梭罗他们那一代人相比，我们在思想上的可怜和狂妄是如此的一致，肤浅只是一种浮躁的人生态度的表现，失去了对于思想本身的热情，以及发现思想的力量带来的人生和社会更新变化的前景的信心，才是导致我们丧失思想的根本原因。看起来我们这个时代人人都在谈论思想，却罕见地拥有属于自己的思想。没有真知灼见的时代，要么是社会整体环境的欠缺，要么是思想者本身的软弱，所以，我们的现状是，我们太多人只是附和一种意见，却没有自己的思想，或者把信息当做思想，把一个路灯当做全部的行程。拥有思想才足以证明我们的存在，更是精神壮大和永恒的唯一途径。我们只要看看和梭罗同时代的爱默生就知道，拥有思想真的需要持续的勇敢和对于思想本质的敬畏。梭罗的《瓦尔登湖》一开始就立定了一个明确的信号：这是一部对于当时社会发展过程里带来的无数矛盾和丛生的问题的严肃思考，一开始就是梭罗自己单纯至极的思想，如果没有这样的思想，整部《瓦尔登湖》也就只是历史上文笔优美的散文作品。正是这一点，《瓦尔登湖》在今天的批判性力量更加超过梭罗所在的当年。我们这个时代奢谈思想的人几乎无数，但是拥有自己思想的人却罕见到令人心疼。所以，阅读《瓦尔登湖》的时候，我会自始至终来警示自己：梭罗的思想对于我个人和我们这个时代的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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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的重要性的第二个方面是：随着培养属于自己的独立品质的思想力量的同时，我们应该如何让思想的根须深入到蔚蓝色的森林秘境——瓦尔登湖?我们这个时代思想的根本问题就是我们总是在以为是思想的地方谈论思想，我们不是没有机会走进瓦尔登湖，或者没有能力再建一座简约到经典的木屋，而是我们自作多情的将自己在一个循环圈子里的运动当做向前进步的开始，或者说，我们把生存当做生活。思想要拥有真正的力量就一定会赋予自己一个深阔的源泉。证明精子的活力一定得是精子和卵子结合的奇妙火花所创造的伟大生命。阿尔伯特·史怀哲之所以能够挑战康德的哲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史怀哲始终是一个丛林医生，也就是，思想者必须是一个实践者。我们这个时代思想微弱或者萎缩的严重性达到了令历史焦虑的地步。当乔布斯一生都在坚持处于饥饿状态（stay hungry）的生命哲学的时候，他的力量在于他是这个哲学的践行者。从《瓦尔登湖》的思想影响力来看，我们有多少人在阅读了这样一部伟大经典后，觉悟到必须诉诸自己的日常生活啊？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接下来，我也会继续追问，如果你喜欢这样的经典，在第一次之后，你会再度访问它吗？如果它是你眷恋的女孩子，我想你恨不得天天和它想见，接吻，拥抱，甚至上床成为彼此，厮守终生。或者你是一个喜欢写作和思考的人，那么，你的文字和思想的表达有多大程度上和《瓦尔登湖》相似，以至于一个读者在读到你的文字聆听你的思想的时候，会发现一些隐藏的线索。我宁愿一个我喜欢的朋友的文字类似于沈从文，或者余秋雨，或者尼采，或者蒙田，这样会让我保持一种文化修养上的尊重，而根本上就反对随意的来打发自己的思想，或者从某些流行的语言上采摘一些枯萎的叶片。遍地都是“芳华”的时候，我会发现思想雷同到无数人木偶一样的状态，到处都是“流年”的时候，我会惊讶于我们到底对于生活有着怎样肤浅和应付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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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正是深入到瓦尔登湖的腹地，在漂亮的树叶光芒之际，在回到木屋发现造访过的虫子的痕迹，在木柄的斧头摇曳着坠入湖底的时间里，梭罗才在培植自己的思想过程中获得了无限的力量与资源。是梭罗的思想成就了瓦尔登湖，是瓦尔登湖成就了梭罗。这就是一个整体，一个品质上的完整性（integrity）。我们的困难是既没有自己的思想，也没有支持自己思想的资源。我们看到一些零碎的话语，一些游走的神经，这些和真正思想的距离到底有多大无法形容，正如一个人偶尔运动一次和一个人把运动作为一生的习惯，两个人几乎连对话的频率都没有。在结束这一篇读书笔记的时候，让我们来看看梭罗是怎样来表达自己的思想的：

在温暖的夜晚,我常常坐在船上吹奏长笛,看到许多鲈鱼好像是被我吸引而来,在我身边游来游去,而月亮则在高低起伏的湖底行走,湖底还散落着森林的残骸。从前我曾到这个湖来探险,在黑暗的夏夜,我常常和某个人结伴而来,在湖边生起火堆,以此来吸引湖里的游鱼,我们用虫子作饵,钓起了不少鲇鱼;等到玩够了,夜已经很深,我们将燃烧的树枝高高抛起,看上去活像火箭,随即掉进湖里,在响亮的嘶嘶声里被水淹熄,于是我们突然在漆黑里摸索着。我们就这样沿途哼着歌曲。返回人类的聚居地。但如今我已在湖边安了家。

（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