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蜀道（一）

昌州愚翁

　　2017年国庆前夕，一列动车火车在西安至成都的西成高铁试运行的新闻吸足了人们的眼球。千年川陕蜀道，在古代即使快马也需要十天左右，今后大约只要三个小时了；千里川陕蜀道，越过河流，越过平原，越过山岭，从蚕丛、鱼凫，到孔明、太白。无论是地理的蜀道，还是文化的蜀道，都将掀开崭新的一页。

　　史上的成都平原，是多条蜀道的必由之地。这些道路，从点到线将成都与外界勾连，流通着蜀地的商贸与特产，发展起自古以来的文化盛世。古而至今，蜀地，尤其是成都平原的治与乱、封闭与开放，也通过这些道路，由厚重的历史，向无际之未来开敞。

金牛道：

散落在古蜀道上的传奇

五丁开山的传说

　　今日，漫步于四川广元剑门关口，还必须走过宽约1.5米的古老金牛道。这是古蜀史上首次载入史册的道路，经褒水、嘉陵江，凿通龙门山脉与秦岭山脉，南段起点在成都金牛大道的营门口，北段起点在陕西宁强县的金牛峡谷，一路雄关据扼，恶水咆哮，千难万险，尽在祖籍四川江油的李太白笔下。

一曲绝唱为这里的天险定调：“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然则，天险当前，更是兵家必争，挡不住金牛道的烽火。春秋战国时期，在中原文明的扩张之下，关中与蜀中两处“天府之国”的打通势不可挡。五丁开山和石牛粪金的传说出现了，最早见于西汉末年扬雄的《蜀王本纪》。

　　固步自封的蜀王不知秦的厉害，向秦惠王炫耀武威，反倒被对方摸透底细，计划打通关中与蜀中，把蜀国纳为治下。于是秦王假借献美人和金牛（石牛尾巴下边放置黄金，扬言石牛能粪金）的机会，诱骗蜀王招徕五丁力士开山迎牛，再率兵沿着这条路攻入四川。

　　由蚕丛、柏灌和鱼凫开創的古蜀王国，曾有过开明十二世王朝的漫长统治，早已建立了发达的道路交通网络，以成都平原为腹地，辐射整个四川。金牛古道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凿通后，从秦惠王伐蜀，到秦军攻破四川盆地，蜀王子西南流亡交趾，只用了三个月时间。

剑门关

金牛道上的历史风云

　　此后，这条路就与战争脱不了干系，是历代中原王朝与蜀地割地王朝交锋的直接战场。尤其是刘备在成都建立蜀汉政权后，四处留有三国遗址，金牛道中有一段，叫做“翠云廊”，一条窄窄的石板路遍植古柏，始于先秦，三国张飞栽植得最多，“三百里植十万株”，现在依然有完整的一段古道原貌。结束三国鼎立历史的战争，也通过曹魏发动，在蜀道全面展开。大将军姜维领着三万残部扼守，与魏军长期周旋，刘禅不战而降魏，令英雄泪洒剑门关。

　　当然，治乱之事，本在于天时地利人和。道路何罪之有？故也有一说，这条金牛古道，是战国后期由蜀国与秦国共同开发，以商贸与文化交流为目的。借此，关中平原和四川平原两处“天府”相连，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关陇和巴蜀成为中国文化和经济的强健后方。

　　千百年来，金牛道一直是川陕间最重要的干道。1935年，国民政府修建川陕公路（现108国道大部分）。1952年，从成都动工修筑的宝成铁路 ，都是沿着金牛古道的南北走向修建。可见，古人的智慧仍为今人所用。

鹤鸣山

翠云廊，又称“皇柏大道”，是由近万株苍翠的行道古柏组成的绿色长廊，是迄今为止最古老保存最完好的古代道路交通系统，被誉为“世界第一古道”，“陆上交通活化石”，堪与“罗马古道”媲美。

张飞石像

为何“天下诗人皆入蜀”

　　金牛道上，留有君王的治乱之泪，也留有文人墨客的别赋感怀。南宋八年（1172），在前线抗金被调回的陆游，经蜀道，过剑门，写下了一首《剑门道中遇细雨》：“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消魂。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这首诗几乎暗合了那个文采风流却国防无力的南宋王朝之命运。元初忽必烈，正是借金牛道，灭巴蜀，出三峡，摧毁了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

　　与之形成鲜明比照的是唐朝，从长安到成都，近三百年的“天下诗人皆入蜀”，以长安为中心的中原文化再次繁荣了以成都为中心的蜀地，其中就有让“蜀道”千古留名的李白。还有在蜀中生活了近8年的杜甫一一他足足写了900多首诗。他们三三两两、一代一代，经由金牛道，进入湿润安稳的成都平原，山河的壮美，国力的强盛，时局的动荡，化入他们浩如烟海的诗词中，成为蜀道历史与川西文化的底色。

　　其间，蜀道与南、北丝绸之路，与茶马古道的联通，形成更为开放的、甚至着远于欧亚大陆格局的道路交通网。从长安通往山南、剑南、吐蕃、南诏，无一不经由密如织网的蜀道，商旅与行人，诗人和皇族，都要经停“扬一益二”的成都，使成都成为华夏文明的战略大后方。川音与川菜，川女与川剧，蜀绣与蜀锦，丝绸与茶叶，输入与产出，极尽繁华之能事。

位于广元市朝天镇的明月峡，是古蜀道遗址之一。峡内著名的嘉陵江水静静地流淌，江边两岸山峰陡峭削立，无路可行的古代前辈，在这临水的峭壁上凿开石孔，打嵌木桩，架铺木板，就这样修出了一条四川与外界连接的通道一一明月峡栈道。诗人李白对蜀道之艰难留下了“蜀道难”的传世诗作。

指路石

指路碑，是古代矗立在一些重要交通要道，或者荒无人迹的三岔路口，为过往的外地行人指示方向而立的石质路标。这种碑，文字筒洁明了，常常用左右上下等等方位名词，毫无歧义地为过往行人指明方向。

[地理位置] 金牛道

　　金牛道，又名石牛道。元朝以来，又通称蜀栈、南栈，由汉中西行过褒水，经勉县入山区至金堆铺交宁强界，经大安、烈金坝折南过五丁关至宁强县城，再转西南，经牢固关、黄坝驿、七盘关入川界而达成都，约600千米。宁强县境内共长85千米，多属险峻山径。《雍大记》记述五丁峡（或称金牛峡、宽川峡）云：“连云叠嶂，壁立数百仞，幽邃逼窄，仅容一人一骑；乱石嵯峨，涧水湍激，为蜀道之最险”。

　　金牛道另有一条线路，从宁强县烈金坝西行经代家坝、阳平关、广坪河至金山寺青岩子（界牌）入四川界，去白水（今名沙洲）至昭化而与经宁强县城之路合。此道较坦缓，是南北朝以前秦蜀主要通道。

汉中

汉中古汉台

勉县武侯祠

阳平关

宁强县

昭化古城，迄今为止国内保存较好的一座古代县城城邑和保存最为好的唯一一座三国古城。三国文化重要发祥之城，是蜀汉政权兴衰见证地，有“蜀国第二都”之称。历史上有“兴于昭化，败于剑门”之说，昭化三国文化源远流长，先主刘备曾在此厚树恩德，广收民心，操练兵马，屯积粮草，创立了建立蜀汉政权的根据地。诸葛亮从建新五年起，六出祁山伐魏，一直忙于葭萌关古蜀道上。蜀汉后期，费祎主持蜀中军政大事，奉命在昭化设丞相府，在此抵御魏国大军。

昭化古城有特别众多的三国遗址，张飞夜战马超于战胜坝，传为千古佳话。姜维兵败牛头山，留下令人称奇的“拜水池”。古城内还存有武侯祠、关帝庙等遗址。

青川县

白水河

剑门关

剑阁柳池沟

梓潼七曲山

梓潼石牛镇，又名石牛堡，相传秦惠王欲吞蜀，作石牛日屙千金，以此诱蜀王派五丁迎妇而开山，五丁在今七曲山为除挡道巨莽，导致地崩山摧壮士死，而金牛则惊遁至梓邑城南三十里的四堆山，在一洞口化为巨石，蹲踞如牛。清咸丰8年，县令张香海立碑题字“古石牛堡”，石牛镇名由此而来。金牛古道至此进入一马平川而宽阔的成都平原，从此无险可阻，直至蜀国都城成都。

白马关

成都金牛坝，据《括地志》“秦欲伐蜀，路无由出，乃刻石牛五头，置金于后，伪言此牛能屎金，以遗蜀。蜀王贪信之，乃令五丁共引牛，堑山埋谷，致之成都”。后秦遂从石牛道（别称金牛道）灭蜀。后世相传此坝曾是放置石牛的地方，故名。

[历史故事] 秦国统一大业的第

一笔，在蜀道上书写

　　公元前4世纪末，秦国朝野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辩论：秦国到底该以何种方式统一天下？诸多不同意见中，大将司马错的主张得到了秦惠文王的首肯。司马错的主张就是先攻占蜀国，利用蜀国占据长江上游的地利，再顺江而下消灭强敌楚国，最终消灭诸侯。

　　与自然环境相对恶劣的秦国相比，蜀国肥沃的土地和殷实的财富令秦国君臣动心。公元前316年，秦灭蜀的战争拉开序幕，被称为虎狼之师的秦军在司马错的率领下，由陕西南下，沿着崇山峻岭中一条小道进入四川，并直逼成都，这条小道就是金牛道。正是通过金牛道，秦军拿下了成都并灭掉蜀国。此后，秦国以富庶的成都平原作为后方基地和讨伐楚国的跳板，最终完成了统一大业。可以说，秦国统一大业浓墨重彩的第一笔，就是由蜀道来书写的。

秦灭巴蜀示意图

　　荔枝古道，起始经行的时间约在汉代甚至更早。唐天宝（742一一756）年间，唐玄宗爱妃杨玉环喜食荔枝，为满足爱妃的愿望，唐玄宗下诏建起一条荔枝古道，全长1000多千米。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条古道在唐代更是因进贡荔枝形成官道而极度兴盛。

时过境迁，千年之后，曾盛极一时的荔枝古道，已不复当年风采。但在大巴山深处，杂草掩映中，散落的古道、古桥、栈道孔等遗存，仍能令人遥想古道昔日的辉煌。

荔枝道：

繁华延续千年

唐玄宗时期最繁华的驿道

　　冬日的山间格外寂静，枯黄的杂草丛中，至今犹存的荔枝道上（四川达州至陕西汉中镇巴县的一段500余米），古树下的石板上有许多小孔，据说是“水滴石穿”，千年的雨水在树的枝叶上聚成水线，有规律地倾泻下来，坚硬的石板便被千年风霜逐渐击蚀成孔状。

　　据《旧唐书》《新唐书》记载，唐天宝年间（742一一756），唐玄宗为满足杨贵妃每天吃上新鲜荔枝，颁旨在涪州（今重庆涪陵）兴建荔枝园，并从涪州修建专供运输荔枝的驿道。关于这条古道，《方舆胜览》有记载，从涪陵至达州到汉中西乡，再进入子午谷后，三日可到长安，“香色俱未变”。荔枝道分为两段，第一段名为洋巴道，由重庆涪陵经过乐温、垫江、梁山、东乡、镇巴，然后经洋河河谷沿巴山北坡下至汉中盆地的东缘，至洋县西乡；然后再由南陕西汉中子午镇进入子午道，过宁陕、腰岭关、洵阳坝、三交驿、到北子午镇，最后进入长安。

　　《大唐久典》记载有唐代驿道的情况，唐代驿道每隔10千米设置一个驿站，从唐朝初年到玄宗时期，全国一共有1639个驿站，驿道工作人员2万余人。长安与蜀中的商贾贸易多选择荔枝道 ，这也让荔枝道成为唐朝最繁华的一条驿道。

秦巴荔枝古道示意图

荔枝古道起点上的川东民居

荔 枝 园

荔枝古道（涪陵段）

繁华延续千年

　　荔枝古道的前身在三国时期就鼎鼎有名。这条古道从万源经镇巴至西乡，有记载称，诸葛亮入蜀后曾屯兵万源，据险防御曹兵，刘备取汉中时，也有“大兵发葭萌，昭烈由广元、宁羌，正道入，张恒侯从定远、西乡间道而进”的记载。荔枝道正是在这条古道路线的基础上开辟出来的。

　　唐代之后，中国经济重心南移。到了南宋时期，皇帝吃荔枝最近的产地是福建。洋巴道失去了运输荔枝的作用，但荔枝道的名字却保留了下来。

　　明清时，荔枝道最为兴盛，商贾多由此道入川。明清两代禁止私盐、茶，大路均设关卡，严行查禁，《西秦会络记》记载：陕西商人云集，有八店街，称为“八大号”。沿着荔枝道沿线建立的商贸集市，如明末清初的最繁华街市，川陕鄂盐商交易市场的盐场坝，渔渡坝，响洞等街市，其名一直延用到现在。荔枝道对促进川陕鄂的物资交流和经济发展起到极其重大的作用，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它仍然是“北出秦壤、南达绥定”主要通衢。至今，汉中镇巴县乡间还有“一条黄龙（指火纸）出川去，一条白龙（指棉花）入川来”的说法。

万源石塘

四川达州万源市鹰背乡境内通往竹筒沟的荔枝古道，至今仍然保存完好

万源竹筒沟荔枝庙遗址

沧桑古道

荔枝驿正好处在任斋公和李家坡分界线上

荔枝古道（大竹段）

竹筒沟摩崖石刻界碑碑文

现代公路取代荔枝古道

　　在时间的打磨下，唐时的荔枝古道几度兴衰。北宋时，荔枝道一度荒废，李复曾议修复，其《橘水集.与王楷书》有记述：“自洋南至达州，往日曾为驿程，今虽坏废，兴工亦不难矣。”明清后，荔枝道仍是川陕两地重要的商道和文化走廊。

　　从陕西汉中到四川达州万源，如今是宽阔平坦的210国道，现代公路运输还没有兴起之前，沿途的大多路段便是荔枝古道。除了西万公路，20世纪30年代的汉渝公路，也沿袭了荔枝道的路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新建的公路穿越整个秦巴山区，横跨陕川两省，引领这条路的路标也是荔枝古道。2004年初，改道的达成（渝）高速路全线贯通后，取其捷径横穿秦巴山区。

　　昔日的荔枝古道，早已被纵贯南北的铁路、公路代替。这条古道的通衢大道，有的已长满荆棘，难以行走；有的则被沿线河流冲断，途中频繁的塌方也让人不得不“另谋出路”。

宣汉浪洋寺摩崖石刻前的石狮

古道民风朴实

达州市达川区大风乡高拱桥

饮马槽遗址

地理位置： 荔枝道

　　荔枝古道保留最为完好的，要数四川巴中平昌县马鞍乡到四川达州万源市鹰背乡的路段。至今还有拦马墙、饮马槽、关墙、衙门营盘等遗迹存在。长长的石梯和石板铺成的道路还没有受到公路的干扰，被岁月打磨得嶙峋而斑驳。漫步其间，倍感历史的厚重与沧凉。

　　跟据史籍的记载，通过古道踏访，荔枝道的基本路线是自涪陵的（妃子园）一一垫江一一梁平一一大竹一一达县（今达州市达川区）一一宣汉（大成乡瓦窑坝折入三桥、隘口、马渡）一一平昌县（岩口乡、马鞍乡）一一万源市（鹰背乡、庙垭乡名扬、秦河乡三官场、玉带乡、魏家乡）一一通江县（龙凤乡、洪口乡、澌波乡）一一再入万源市（竹峪乡、虹桥乡）一一镇巴县，定远，越九龙砦（陈家滩）杨家河、司上、罗镇砦一一西乡县子午镇，最后进入子午道，到达西安，全程1000多千米。

古道旁的魁字

古 道

“覃大仙”故居

“五世同堂”老宅

历史故事： 荔枝道上的荔枝“快递”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唐代诗人杜牧一首《过华清宫绝句》，不仅描绘出为博杨贵妃一笑，唐玄宗特设“皇家快递”，不远千里为其送荔枝的骄奢淫逸，也让这一条“专用通道”

闻名于世。

　　荔枝是娇贵的水果，白居易在《荔枝图序》中这样描写：“若离本枝，一日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在遥远的唐代，杨玉环如何吃得上美味的鲜荔枝呢？

　　一是要“当时以马驰载，七日七夜至京，人马毙于路者甚众”（《方舆胜览》），为此，朝廷还专门发有“运送护照”，沿途任何人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能阻挡。此外，运输储存也必不可少。研究唐朝饮食的专家王子辉，多年以前就指出，“唐朝的荔枝运输应该是用竹筒做贮藏盒的”。，他认为，将带有枝叶的鲜荔枝装入空竹筒内，用蜡密封起来，使筒内氧气逐渐减少，二氧化碳逐渐增加，抑制果实本身的新陈代谢。这样做，可以成功地延长荔枝的熟化时间，达到和“冰箱”类似的保鲜效果。还可以防止途中挤压和偷拆。

　　气象学家竺可桢具体分析了司马迁时代、唐代、南宋这几个时期荔枝在四川的分布情况。最后发现，四川荔枝分布最广的时期是在唐代，其北限曾到达成都。宋以后，特别是南宋（1200）时，是我国历史上气温最寒冷时期，荔枝的分布北限退到了眉山以南60千米的乐山。

资料来源于《读者报》[主题策划]编辑 何建 美编 向锦秀

2016年，合江荔枝古道列入“蜀道”申遗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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