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方大桌亦多情(文)

李晓彬6696452

　　2016年7月，通信连战友欢聚通化，忆当兵事，叙战友情。重访营区，思绪万千。

　　我当兵时，这里驻着一个团，现在只有旅的通信营驻扎，地广人稀，有荒凉感。偌大训练场停满了我叫不名、也不认识的军车、装备，有哨兵站岗。大礼堂还在，只是旧了许多。正门上方"勇士部队，当之无愧。"八个刚劲大字，记录着这支部队当年"千里跃进大别山"的壮举。司令部还在，屋子空着闲着，再无命令从这里发出。营区中心矗立一座勇士部队雕像，正面是陈锡联司令员的亲笔提词："在刘邓首长英明指挥下战斗成长"。顺雕像沿路西行，大门右侧，通信连营房不见了。站在没有营房的营区，突然想起大宿舍最里面的长方大桌。

新兵集训结束，我分到通信连。老班长霍卫军把我们几个新兵接到宿舍，进门最上眼的当是整齐划一的内务。再往里看，就是长方大桌。长3.5米宽1.2米。为了放下它，长长的木板通铺，还没通到尽头便打住，整个屋子后面1/4的位置，由它"独享"。它什么时候"入伍"，老兵不知道，老老兵也不知道，六十年代初当兵的老连长，说他当兵时就有，可见"军龄"之长。

这桌没有丁点油漆，不是当初没刷漆，而是一批批战友精心打扮（天天擦拭）的结果，年复一年，逐渐护理到木见本色、纹理清晰。大桌子不仅"资格"老，而且"见识"广。

　　长方大桌是会议学习的中心点。桌上经常摆放着无线电报（话）教材、通信兵战例，以及《解放军报》、《前进报》。还有一本《新华字典》，被翻看得皮破了、边卷了、纸暄了。

这张桌前，指导员讲哲学、政治经济学，长方大桌就是指导员讲课举例实物，生产者生产出桌子，自己用叫产品，卖出去就是商品。这张桌前，连长讲通信兵传统、通信兵发展史。这张桌，也是孩子们的大课桌。我和丹波是通化铁路第二小学校外辅导员。周日，孩子们的军营日。周日长方大桌不休息，何玉洁、陈宏霞等20来个孩子团团围桌而坐。写作业、相互出题考试，学得认真、学得热烈。

　　长方大桌是紧张训练的大功臣。我们围坐着大桌背电码、背密语，老班长教我们电码的读法、写法，细讲电报压码稳抄的要领，无线网络开通基本要求。后来，还是在这张桌上，我把这些教给一茬又一茬新兵。

军语课的听写、解词、造句三大课目全在桌上完成。背密语基本限定在室内，围着大桌进行。背电码没保密要求，可离开大桌、离开宿舍甚至可在浑江边、江堤上。大桌深深记得：背密语石贵生最快，发电报王高松最好，有丁教员之风若行云流水。

大桌又是考核桌。考核时，书报撤下，大桌一端坐着考官，掐表记录收发报速度；另一端坐着学员，从容应考，发报"滴嗒"，抄报"沙沙"。

值班或训练通信网络建立开通，长方大桌自然是枢纽。机器面板指示灯闪烁，与分设在不同方向、不同距离的属台沟通联络，发出条条命令（指令），指挥"千军万马"。

　　长方大桌是重大事件的亲历者。它目睹了全连军人大会，指战员在通铺上"站如松、坐如钟"纵横成线的特殊军姿。它聆听连的年度开训动员令。

大方桌上放着战士们自备的半导体收音机，周总理逝世、吉林殒石雨、唐山大地震、朱老总逝世等消息，接二连三从小收音机传出。

1976年9月9日下午，通信员抱来一台大收音机，摆在长方大桌上。全连坐定，谁都明白又有重要新闻了。3点55分，连长、指导员从团部返回，步子沉重地进入会场。指导员眼含泪水宣布："毛主席逝世了"下面收听新闻。全连惊呆了，目光疑惑、茫然地盯着指导员，更有人怀疑，指导员莫不是突发了精神病。

4点整，告全国人民书播出，毛主席逝世的消息得到证实。那一刻，地球似乎停止转动，明明朗朗的天，那一刻顿觉天昏地暗。

告全国人民书第一遍播完，就在这张大桌前，连长宣布上级一级战备命令。那一刻起，无线电静默、全时守听。机器就开设在大桌上，那晚，我值班。我盯着机器面板，总觉得频率刻度在飘移，其实频率锁得牢牢的。又觉信号若有若无飘忽不定，其实除细微的电流声，根据就没有信号。那是因高度紧张产生的视觉、听觉误差。24小时后的9月10日，晚6点，我从大桌上背起机器，部队开赴预定作战区域。

二十天后，我们回到营房，来到宿舍，长方大桌也才又一次从寂寞中走出⋯⋯

　　长方大桌是军营乐事的见证人。它留下的记忆丰富多彩。

战友们的家信在大桌上写就，又从大桌上飞向远方，战友小罗小王让我参谋家信，"亲爱的⋯⋯"我脸一红，不能再看下去了，分明是情书。我连忙表态"写得挺好，发出去吧！"至于远方的姑娘满意与否，那就不干我的事了。这事，我真无法相助。

训练间隙的十分八分钟，干不了别的，在大桌上掰手腕，王中月实力雄厚无对手，独占鳌头。

周六自由活动，打扑克、下棋，三四组同时展开，并不拥挤。节假日，缝被子、补衣服、有大桌相助方便许多，而其他班战友只能坐在床边迁就。

最强大的功能当属以班为单位包饺子，揉面、掐剂子、擀皮、包馅都在这张大桌上进行，包好的饺子可全部放在桌上。饺子煮好了，全班围着大桌吃，具有浓浓的"全家福"、"全家乐"氛围。其他班战友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却也只能望"桌"兴叹！他们的宿舍放不下这长方大桌。

　　那天，老部队回访活动结束，我和德林最后离开营区。营房没了，长方大桌啊，你在哪里？你是我心中四十多年的情。长方大桌啊，你可知道，我在想你，多少战友也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