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爱

婉晴

文/张旭

风起的清辉弥漫着，远山影影绰绰，仅有的几棵低矮的小树，顾盼着自己瘦小的身影。深冬的大雪凄清了这所偏远的原油检查站。老张（张林）独自啃着馒头，目光透过窗口望向群山，思绪海水一样漫过了岁月的长河。

记得那年退伍返乡，他服从政府安排，奔赴大陕北延长油田上班。一路走来，心绪渐凉。从小关中长大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陕北的大山是如此的荒芜。比起关中绿意渐少，山石渐多，道路崎岖狭窄。所见景观都还罢了，最不能让他接受的，是工作环境的恶劣。前不着村 后不着店的半山腰，几间简易房伴着几口油井，像光秃的枝干上飘摇的一片叶子。这，就是他工作的地方。失望之余便想放弃，但是想想回去无法面对母亲和妻子，就勉强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十几年。

采油工人的日子是单调、寂寥的，每天面对的就是油井、大山。工作起来没有上下班，没有白天黑夜，更没有节假日。如果机器正常运转还好，如果机子卡住了或坏了。正常天气下也还好，如果遇上雷电交加或满天飞雪的夜晚，在阴森的大山深处去处理故障，没经历过的人是绝对体会不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颤栗。

二零一三年入秋，连续的暴雨使多处山体滑坡。井场距吃饭的地方有十里之遥，路被雨水冲垮了，老张说几天他都只能靠泡方便面充饥。山上没有信号，和同事、家人都无法联系上，白天面对着淋淋的雨，静默的大山，偶尔飞过的鸟雀，一花一草一木都是他说话的对象。夜晚，像不见底的深渊，满眼的漆黑铺天盖地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游走，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那种孤独是无尽的煎熬。"他心平气和地说着，我听得热泪盈眶。在喧闹的灯火通明的城市的楼房中，有时独居都会感到莫名的恐惧。我不敢想象把我放在那黑暗的大山深处，我会是怎样的一种崩溃和绝望。我想，没有谁能像他们一样听得懂满山花开的声音；没有谁能像他们一样看得清云来云往的模样；更没有谁能像他们一样辨得明那四季轮回的颜色。

工作的枯燥乏味也还罢了，主要是石油工人和家人团聚的日子少之有少，一个月只有八天假。老张说他路远，除去来回路上的两天时间，陪家人的日子就只剩六天了。回家的日子总是两头黑，天不亮就起身步走十几里山路，到油路上搭顺车到乡镇，然后坐车去县城倒车赶延安的火车，辗转回到家孩子已经睡着了。看孩子在作文中写道："我的愿望就是一家人，每天都能坐在一起开心地吃饭。"老张说他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妻子劝他放弃工作，回家做生意或者开出租车。她每天上班照顾孩子，累了、病了都得撑着不敢倒下，因为再没有一个替换的人。看着瘦弱的妻子，他不忍心让她失望，答应回单位就辞职。

回到单位，面对自己陪伴了几年的油井；面对已经五十多岁的老赵；面对那些年轻的同事。他真的开不了口，他们都无怨无悔地坚守着这份工作。司机老赵年龄那么大了，每天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从没听他喊过累。那些年轻的娃们，不论男女，每人守一个井场，遍布在大山的旮旮旯旯，面对着孤独的白天可怕的夜晚。如果所有人都像他一样，为了安逸的生活辞职的话，那中国的石油就不开采了吗？石油已经渗透到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到航母、飞机、轮船，小到衣着生活用品，无一不与石油有关。考虑再三，老张打消了辞职的念头。

一天夜里，妻子打电话过来，哭着说孩子几天没回家也没到学校，给他打几次电话都打不通。第二天，老张请假回家找孩子，最后在网吧找到了，他把孩子教训了一顿就匆匆返回了单位。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叛逆期，再加上他常年在外疏于管教，孩子根本不听他的，他上班走后仍然逃课上网。妻子忍受不了这种生活，提出了离婚。从不抽烟喝酒的他，坐在井场望着磕头虫一样的抽油机，喝的一塌糊涂、泪流满面。这么多年，背离家乡投身在这寂寞的荒野，到底为了什么？老张对人生开始迷茫。大山静默、树木凝目、风儿止步，它们也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

经过两天的思想斗争，老张说他想通了。既然给不了妻子幸福就给她自由好了，拿出积攒的十万元给了妻子。回老家接母亲到县城照顾孩子，他又返回了单位。老张对我说："说心里话，当初我是不喜欢这里，现在还真舍不得离开这茫茫大山了，真有一天说让离开的话，我心里肯定会感觉空落落的。"单位考虑到他家庭的情况，把他调到了这所原油检查站，这里信号好点可以随时和家人联系。生活依然是枯燥寂寞的，不分白天黑夜地按那个掌控车辆过往的按钮。

面对大山、面对花草、面对风雪雨露、面对那跳跃在大山经脉上的火苗般的抽油机，老张说他的心是踏实的。是啊！人生最难得的就是心灵深处的那份安宁，仿佛森林中清晨晶莹剔透的露珠，熠熠地闪着光！在这燥扰的时代，名利的诱惑使多少人，丧失了人性的纯善与信仰的追求。我突然想起艾青的诗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不由得对老张，对石油工人们肃然起敬！

人们都说："守卫边防的士兵是可爱的。"我想说：工作在一线的石油工人们同样可爱！仰望大山，我泪下点点！向风中遥祝：愿你们坚守的这份美丽永恒！愿你们的精神如繁星般璀璨在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