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雪,又一年的行走

鬼马刀(阿呸)

<h3>又一年的雪</h3><h3>又一年雪中的行走</h3><h3><br /></h3><h3><br /></h3> <h3>一段18岁时的文字</h3><h3><br /></h3><h3> 《天下雪》</h3> <h3> 点燃了最后的一支烟,冻僵的躯体在黑暗的光亮中苏醒了过来。风冷冷地推开窗,如萤虫般,迈着幽灵舞步,轻盈飘来,又懒散地淹没在夜空里,下雪了。</h3><h3> 漆过夜黑的天空,从而有了弱的光,瞧见了袅袅升起的薄烟里的面目憔悴。雪花,一片片如迷失的羽毛,误入我的世界,又跌出眶外,窗户重重地关上,闯进屋的冷风和我一起被关在屋里,黑暗又涌了出来。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暗影中的她,白洁的牙轻咬着我的烟,如语言苍白的唇间,和我一起燃烧。</h3><h3> 第一次抽烟,她说,有种抽自己的感觉。又一支里,她没习惯性电影场景那样被呛着,伴随着的心律在黑暗里明灭。骤然亮起的电筒射来喝斥,一束白色的棍棒打在我们之间,不许抽烟!电影没看完我们就出来了。</h3><h3> 在她如稍纵即逝的夜光飘过我的身畔时,恰好颖失了踪影,我就把电影票交到她的手上,她说,我不认识你。我说,我也不认识你。</h3> <h3> 我们,看场电影吧。早晨,颖打了个哈欠,颖忽然想看电影,想看看电影中人们的生活。不仅颖,许多人都想看别人的活法,剧院前挤满了人,拥挤的灰暗里,一张张脸庞半明半暗里游荡。去另外的地方吧,颖说我没听见,于是在我挤出人群时,颖失了踪影。我没去寻找颖,颖说不必,比如抽烟时失了火柴,火柴在我们目光不及的地方等待着我们的寻找,而寻找是我们的影子,夜晚潜伏起来,白天溜出来,或在身前,或在身后,象只尾随的狗,所以有一天火柴会腻了躲藏,会站在眼前说,我在这里。</h3> <h3> 立在面前的不是颖,只是穿着颖的一样的衣服,披着相像的面貌,但是眼睛----剧院旁有条干涸死掉,或者说是早已忘记了如何流动的河流,一座走了许多天尘埃沾满的旧鞋色的公路桥骑在它的身上,屁股上亮着红灯的车辆和看不清脸面的躯体从桥上呓语般流过,以水的形式,流得很快,流得很慢。她立在黑暗里,远远地眼睛里折射回淡的夜光和窥视的我。我想起那幅雪景的油画,也是折射着这种白光,在水泥灰涂抹的天空下沉默,却让你瞧见不想再说什么,只是隔着距离冷静。</h3><h3> 晚饭前,颖将油画随意地挂在床头,无精打采地完成件可有可无的事。油画歪着脑袋挂在墙上,我惶然起来,我的世界开始倾斜,我无可奈何地让脑袋歪着油画才向我友善地笑笑,总算不再斜着眼看我。颖不停地说话,望着我的手指不自在地摩擦着嘴唇,颖又次捕捉了我暧昧的手指,房间里开始散布躯体的味道。我们整夜睁着眼,偷看鱼缸里的鱼引诱没鼠可捉的猫。</h3><h3> 昨天,颖说要下雪了。然后把报纸倒过来盖在我的脸上。</h3><h3> 。了雪下要</h3> <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  </span></h3><h3> 白天的时候,我们在街上游荡,从商店的这个门进去,从另外一个门出来,什么不买,也不想买,如此循环,跟着大街上的人群在流动,进进出出,商店伏在流动的路边,就是那只卧室里被水泡肿眼泡、泡肿了肚皮的金鱼,吞吐着漫不经心的游戏。天好的季节,我与猫瞧着金鱼浮在水里,吐纳着水和尘物,动与不动间,我与猫被腮吸了进去,又被吐了出来。</h3><h3> 天,很早就板着水泥灰的脸,天的五官让水泥抹进死色的灰里,脸板着坚固而平整。是吗,要下雪了。下雪可以离开这该死的城市,在雪封的田野上堆雪人。颖说,给雪人涂点口红吧,然后再去吻她,于是她就是你的水了。在我思考雪人在我的唇温里,会不会变成一个有丝丝缕缕血脉纠缠的童话时,颖用个她喜爱的进入她身体的方式将支烟插进雪人的嘴里,没有手臂的雪人无法拒绝。一支烟就是一个世界。颖笑出眼泪,用拳擂打着我,在一个商场的入口,一只哈哈镜跳了出来,像一个吉普赛人,和我们一起变形,在变形里颖的笑声碎了一片的玻璃。颖说,下雪了也穿一件如雪一般的衣裳,爬上混凝土垒成的城市最高,扯下被人遗忘在楼顶与株不长叶子、不开花的铁杆为伍、血色已经流光的旗帜,拴上一根红发带子。这是颖一次次的想法,那样红带子还在一部样板戏里,颖的白衣裳还在唤作商店里标着价等待出售,颖重复着变形的快乐和金鱼缸里的游戏。</h3> <h3> 夜,让我瞧见油画上的那种隔着东西、蒙着灰尘的的冷静。她立在夜里,天气阴冷,月光冻成了薄冰,被枯枝冷不丁地戳碎,碎片羽毛般地落了下来,于是下雪了。我不再与她保持距离,向她走去,她突然转过身来,就在我刚跨出一步靠近她时,碎的羽毛片片地坠入无水的河中。我说,去看别人如何生活吧,我多张票。我将本属于颖的票递给她,票将我们引向指定的位置,坐在黑暗里。</h3><h3> 她仿佛就是颖,但是眼睛----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我看见眼睛从固体向液体的流动。</h3><h3> 走吧,当一束光亮,棍棒一样打来熄灭我们的香烟时,我们走吧。观众和银幕上的人一起笑着,哭着,共同地走向结尾。熄灭了烟就是熄灭了自己。电影没看完我们就出来了,票给了黑暗里瞌睡的看门人。</h3><h3> 抽烟吧。她咬着烟,牙齿就是我想述说的语言,头发枝条叶片般地栖的枝上,夜黑的眼睛里有一种光亮在流动。颖流动的是她的发,总是甩动着发撩到我的脸上,总是让我担心颖的发盆水一样从肩头倾覆滑落,露出艳美的脸庞和躯体。颖斜着眼瞧我时,我望见橱窗里女模特的的光头,我用手去摸,想象用手摸的感觉,想象我的手同发从颖的肩头向下滑落。</h3> <h3> 一幅雪的油画蒙上了灰。</h3><h3> 是吗。她伸出手接住一瓣瓣飘落的雪花,雪在她的指尖慢慢地融化。我也伸出手去握那接雪的手,指却撞在玻璃上,窗户打了个寒颤。屋内只有冷的气体和与烟蒂为伍的我,手指上沾着撞痛的灰尘。</h3><h3> 雪,由固体化为液体,然后气体流动。</h3><h3> 第二天,颖唤我起床,颖说,只是下了场雨,地上湿湿的,我望着颖,颖不停地说话,都冬天了,天该下雪。</h3><h3><br /></h3><h3> 1988年12月</h3><h3><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