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作者：杨宜玲</h1><h1 style="text-align: left;"><br /></h1><h1>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广西方向执行穿插任务的53013部队中，有9位女兵随所在的医院参战，被誉为"九朵军花"。值得自豪的是，我是其中一员。</h1> <h1><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被称为战地"九朵军花"的杨宜玲、马维宁、张海英、张玉兰、申昌兰、王荣慧、韩斯宁、余广云、张战勤。</span></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不堪回首的重逢</h1><h1 style="text-align: left;"><br /></h1><h1>分别与重逢，在人的一生当中是经常发生的事情。现实中重逢往往是喜悦成份居多。然而我们在30多年前那场战争中的战友重逢，竞是最为悲痛和不堪回首的一幕.......</h1><h1>自2月17日凌晨与第一梯队分别后，我们都在暗自祈祷前方战友们平安顺利，更盼望能得到师主力胜利的好消息。可由于当时我军的通信装备十分落后（步兵仍在使用反映抗美援朝战争的电影《英雄儿女》里王成使用的那种步话机，只是体积小了点，重量大概也轻些）。从正常渠道获取前线消息显然是有限的，更由于我们当时的军人身份不允许随便乱打听。唯一的信息来源，只能是战场上下来的伤员。然而从受伤人员那里得到消息，也只是片面、片段和局部的道听途说。</h1><h1>几天里听到的传闻竞然都是对我们不利和负面的：什么第一梯队遭遇伏击、部队打得很惨烈、预指几乎被打光了等等，听得我们心情复杂而难受！真希望这些传闻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h1> <h1>师后指接到往前开进的命令，已经是20日上午（战斗打响后的第四天）了。车队顺着工兵部队临时开辟的简易道路衔接着越方村级公路艰难缓慢地行进。</h1><h1>当年我们部队是在特殊背景下，针对特殊的作战对象进行的一次大纵深穿插作战。穿插路线山高坡陡、沟深林密。路途中不时从两旁的险山恶林里打出冷枪。我们坐在车后箱上没有任何掩体保护，随时都有被隐匿树丛中的越军打冷枪击中的危险。在行进途中几度被迫下车俯卧在路沟安全地带，等候侦察兵战友上山进林去清扫歼灭流窜的越军和民军后才得以继续前进。</h1><h1>一路上气氛沉闷，阴霾的天气，加上不利的传闻、不断传来的枪声以及路旁不时看见不明身份的死者尸体，都好似巨石压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上，格外的圧抑和沉重！这沉重来自对前线战况的不明，来自对一梯队战友们的牵挂，来自师医院同志们的生死未卜！</h1><h1>车队走走停停，我们闷坐在车上，饿了就啃几口压缩饼干充饥。十几公里的路竟走了大半天。直到下午五点左右，才在一处有几栋平房的地方停了下来。前面传话下来：所有人员先不要下车，在车上待命！</h1><h1>这时，一梯队的师医院两个战友不知从哪里出现在我们车厢旁，只见他俩周身泥泞尘土，脸上挂着疲惫不堪的神态，带着亲人重逢的激动与悲伤，哽咽着告诉我们：我们18号晚遭到越特工的伏击，医院随预指行动的人员都被打散打没了，受伤牺牲达40多人.....虽然此前也知道战场的残酷，会有流血牺牲，但听到这噩耗，我们还是十二万分地震惊和悲痛！毕竟是我们朝夕相处的战友，而且我们还不是一线的战斗部队，竟然伤亡如此惨重！</h1><h1>随即车队开到一处平房前停住，我们这才得知此地是越方的一个小县城（通农县）。县城已在17日被我师攻克，目前由我方占领。县城周边的山上还有越军在活动，小规模的战斗时有发生。</h1><h1>我们在这里见到了一梯队的全部受伤人员、烈士遗体也随放于此。几个负伤的军医和卫生员见到我们时禁不住失声痛哭，一边与二梯队战友紧紧拥抱，一边诉说着他们这几天的遭遇......还有人告诉我们：就在我们到达的半小时前，我们的李军医刚刚牺牲，要是我们早到一小时李军医或许有救。</h1> <h1>从一梯队战友的叙诉中，我们了解的大致情况是：</h1><h1>17日，部队快速穿插进入越南境内，坚决执行"不惜一切代价按时到达指定地域"的命令，在先头部队攻占通农县城后，前指又指挥带领主力部队向既定方向奔进。</h1><h1>18日傍晚，部队走到一处山边隘口，天色渐暗，当预指跟随主力部队通过时，从山上投下几颗手榴弹在预指队伍中炸开。匆匆行进的队伍顿时有点混乱起来，而此时，紧紧跟随在部队后面的民工队伍中也有人朝部队开枪（后来得知越特工早已在部队刚刚进入越境时就混进民工之中了，由于当时的民工是临出发前才编入部队，还来不及与部队相互熟悉，再加上广西边境人的相貌与越南人相近似，几个因素就给越军特工钻了空子。）这样两头夹击，部队吃了大亏，民工也无辜受害，军民双方圴伤亡惨重。</h1><h1>此时前指率主力部队已经走远，而预指就在这片地段遭遇伏击整整打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一看，路旁和山上到处都是伤员和尸体，既有我方的也有敌方的更有不少民工。一梯队的医疗所救治伤员职责已完全丧失。大量的伤员只能等第二梯队的我们前移到来实施。有些伤员就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而失去生还的希望（如李军医就是其中一例）！</h1><h1>战后总结这个遭遇战例时教训深刻惨痛。对方多年战事不停，原又是同志加兄弟，我们的全民皆兵思想和游击战、麻雀战、伏击战等战略战术都是老大哥教会小弟弟的，现在小弟弟反其道而行之，娴熟运用于师傅身上了！悲呼！</h1><h1>在这场伏击战中，我后勤第一梯队损失严重，师团级首长都有伤亡。仅师医院就伤亡了四十多位战友（牺牲16人，负伤20多人）。</h1><h1>医院的战场遭遇，战后在国内广泛流传，竟传有多个版本。至今还被人在网上肆意杜撰、编排解放军参战女兵也在其中死伤不少，还被越军俘虏去受尽凌辱云云。在此可以郑重告诉世人：当时我们九位参战女兵都跟随后勤复指不在受伏击现场，既没有伤更谈不上亡！而广西战区唯一只有执行穿插任务的部队女兵进入敌后。恭请诸位看官把那些胡编乱造、子无虚有的情节权当"聊斋"！</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激战枪声中的战地救护</h1><h1 style="text-align: left;"><br /></h1><h1>在激烈的枪战里实施救死扶伤、伴随着彻夜不停的轻重机枪声为伤员做手术、开展应急救治，这应该是在战争年代才常见的场景。可我们在2月20日晚上，真真实实亲历了这种惊心动魄、安危莫测、毕生难忘的一幕！</h1><h1>与一梯队战友在通农县重逢聚合时天色渐黑，我们来不及对负伤战友们更多的安抚与慰藉，顾不上悲痛疲惫与饥饿困乏，立即按照既定分工就地展开医疗救护设备，全身心投入到对我师近百名伤情各异的伤员的救治工作中。</h1><h1>我们分组及各组具体负责的任务是：</h1><h1>分类组的同志分头清点检查每一个伤员的伤情伤势，按照伤情的轻重缓急来进行分类、分送抗休克组和清创手术组进行对症处置。</h1><h1>抗休克组：为因失血脱水而生命体征危象危重的伤者及时䃼充代血浆和平衡液。一旦伤员的休克状态纠正后立即送手术清创组处置。</h1><h1>手术清创组：为那些腹部贯通伤、血气胸、颌面部创伤及四肢炸伤枪伤等有生命危险的伤员做应急止血清创和早期抗感染治疗，为后送伤员回国治疗做基本保障性处置。</h1><h1>收容组：负责接收安置送来的伤员，组织人员到发生过战斗的地域收容伤员后送师医院战地救护所做紧急处置，负责将暂无生命危险的伤员连同牺牲烈士遗体后送回国。（这个组在国境线两侧来回奔走，相比较危险系数大些）。</h1><h1>掩埋组：在边境线我方一侧负责民兵民工对送来的牺牲烈士进行登记造册，遗体清理包裹和掩埋工作。</h1> <h1>天黑以后，越南境内就是魔鬼的天堂了（这是当年越战美军大兵的体会，我们当时也有同感）。多年的战争练就了他们打近战、打夜战和打游击战的高超本事。他们奉行的战术是绝不与你正面交手，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下寻找机会挑逗、刺激、骚扰你，趁你不注意没留心或稍有麻痹喘息的空隙，见机行事。打得了就打，占不到便宜就溜。绝不恋战和打消耗战。</h1><h1>对我师后勤第一梯队袭击得手，敌特工自然仍将我军后勤分队作为骚扰的首要目标。师医院展开救护地四周不断有枪弹朝着我们救护所的平房扫射过来，我们所在的平房已成为敌标靶。救护工作受到威胁。为保障救护人员与伤员的安全，给我们争取一个危险系数相对小的救治工作环境，部队首长专门为我们医院救护所周围部署了三道防线、双重战斗分队组成的环状扇形保护网，在我们的四面分别安放重型武器和步兵守卫。只要有动静或出现射向我们的弹道火光目标，我们的战士就用强大猛烈的火力打过去坚决地压制住对方。</h1><h1>我们分别在平房里各就各位忙碌着，夜晚救护使用的照明是落后的汽灯和马灯。为了防止雪亮的灯光外泄引来敌方袭击，我们用军棉被将门窗封得严严实实。由于运送伤员的担架进出平房难免暴露光线，还是引来对方的骚扰的枪声与特工的身影，外墙廊与门板、废弃油桶等都是累累弹痕。平房外面各种枪声喊叫声整夜不息，不绝耳的机枪扫射声通宵达旦。在如此这般的激战枪声中我们有条不紊地对伤员依次实施救护处置。热闹阵势直到天亮方才停止。待我们部队的战士到附近山头搜索时，也就看见几个身份不明的尸体。</h1><h1>直到上午完成基本救治任务后，师后指指挥员立即指示组织将伤员们后送回国接受系统治疗。看着运送伤员及烈士遗体的车队启动的同时，我们又踏上向执行穿插重任的师主力部队靠拢的征途！</h1><h1>等待着我们的将会是什么命运谁也无法预料也不愿去多想，只是一心一意跟着部队执行任务，朝着既定目标前进！</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在战场上过"三八节"</h1><h1 style="text-align: left;"><br /></h1><h1>1979年的早春季节，战火硝烟笼罩在南方边境。我们师医院九位女兵随部队执行战斗任务，在战场上迎来了自己的节日"三八国际妇女节"，这也是我获得过"妇女"这个殊荣后第一次在异国他乡过这个节，也真没有辜负这"国际"两字！</h1><h1>自2月17日凌晨战斗打响即投入战地救护工作以来，我们跟随部队插入敌后，二十多天里脚踏异国国土、日以继夜的救治处理从战场直接下来的伤员再转运回国。这期间我们亲历目睹了战争中无法回避、生与死的轮回瞬间。在师医院这支小小的随战红十字队伍里，也已有不少战友被列入战斗减员的名单内了。</h1><h1>记得那是战场上一个平常的工作日，我们师后勤分队驻扎在越南寿强地区一带。在师医院驻地里，医护人员正按照职责分工有序忙碌着。有的在忙着护理照看伤员，有的在忙着整理䃼充救护物资，有的在驻地旁的一条无名小溪里清洗救护器材和手术器械以及纱布敷料。</h1><h1>只见院部通信员跑来传达院长指示，让我们九个女兵暂时放下各自手头工作立即到院部集中。侍我们九位女同胞集结到位后，只见那位开战以来指挥师侦察大队行动的姜副师长正在和后勤部部长及我们师医院的副院长交谈着。首长日理战机，在战场上能见到最高军事指挥官之一的副师长也是件不太寻常的事。</h1><h1>等女兵们到齐，召集人示意让我们围着三级首长坐下，就听院长对我们开讲："今天是一个和你们有关的特殊的日子：三八国际妇女节。在战场上、在非常的时期、在非常的地方迎来了这个节日，是有着非常意义的！若干年后你们回想起来也仍会感到它的非常寻常！"由于我们一直忙碌在战场救护的岗位上，淡漠了准确的时间概念，此刻大家才知道我们是在战场上迎来了自己的节日。</h1><h1>接着院长用深沉的语气对我们说：由于战争的残酷和伤亡的在所难免，我们身边已经有些同志负伤或牺牲了。女同志今天能够亳发无伤地坐在这里，是男战友用自己的牺牲替换来的！可以坦率地说，有的男战友为了保护师医院已付出了宝贵生命。如果你们能够活着回国，应当永远记住他们，要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一切，用你们的实际行动去努力工作，告慰烈士英灵。</h1><h1>姜副师长接过院长的话语，首先肯定了我们九个女兵在战场上的出色表现，对我们九个女兵能够克服常人无法想象的困难，无惧无畏随部队机动作战，在救护伤员中表现出勇敢顽强的军人作风和救死扶伤的技能予以高度的评价，他代表全师指战员感谢我们九位参战女兵用行动鼓舞士气。并提出希望，要我们继续保持饱满的战斗热情，出色完成好接下来的战场救护任务。</h1><h1>最后，首长指示从后勤军需部门特批了一些军用水果罐头（记得那是菠萝罐头）分发给大家，由于我们身处异国他乡，物资供应比较紧缺，分配给医院的我们都自觉不动不吃，全部留给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员吃。作为庆贺我们节日的慰问品也只能是首长特批毎两个女兵一罐。当接过这件"慰问品"时，我们都为各级首长对女兵们的关心感动，但全然没有以往过节的喜庆感觉！因为在这个不平常的节日里，我们为怀念牺牲的战友感到心情格外的沉重！</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缅怀烈士</h1> <h1>我们没有忘记在这场战争中牺牲的好战友，他们把青春与生命献给祖国，永远留在了祖国的南疆！我们来到马国范烈士墓前，哀悼曾经朝夕相处的好战友！</h1> <h1>战争是残酷、战场凶险莫测，伤亡不可避免，可是熟悉的战友，同学牺牲还是给我们带来巨大的悲伤与难过。我们来到老同学王江南烈士墓前哀悼！</h1> <h1>让我们再向敬重的老首长王子富烈士默哀三分钟吧！他们的英灵永远守卫在祖国的边界线上，永远留在战友们的心中。</h1> <h1><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让历史记住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了祖国尊严的一代军人！</span></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