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算盘

峰巅兵蚁

1. 老卢的急算

俗话说，七月神鬼天，天气说变就变。

这天大清早，天气好好的，只是有些闷热。

吃完早饭， 老卢和老陆去土地局办事。土地局在城东北挨着郊区。乘开往远郊的318路公交车，要乘十二站，下了车，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

他俩急急忙忙上了车，压根儿没想到带雨具，连手机也忘了带。刚坐两站地，天就黑了下来。不一会儿，铜钱大的雨点劈劈啪啪打在车窗玻璃上，一道道闪电炸雷一个接着一个。

大雨哗哗下了起来。车越往东走，雨下得越大。挡风玻璃上的雨刷，使劲儿的来回摆动，还是挡不住瓢泼似的水帘，刚抹去一幕，又蒙上一幕。

他俩没太往心里去，以为再走一段路，也许就不下了。继续唠着嗑，有说有笑的。

售票员连喊两声：城东综合市场到了！

他俩这才赶紧往车门口走。

车门一开，老陆拿着手提小布袋往头上一顶，一个大步就跨了下去。

老卢紧随其后，这左腿都迈出去了，正要往下跨，灵机一动，把脚又收了回来。他一看，雨下得太大了。跟售票员说了声：走吧，不下车了。售票员应声：走！驾驶员师傅关上车门，继续前行。

老卢赶紧往车后面对着车窗喊：等着我！只见风雨中，老陆在雨棚下巳经被浇湿了半个身子。老陆指着老卢喊着什么，也没听清。

老卢跟售票员补了两块钱车票，打算坐到终点再返回来。他为自己的精明很庆幸：多花几块钱，买个不挨浇。但也后悔算计晚了一点，没让老陆也别下车。

车继续走了三站多地，雨停了。老卢赶紧下车，换乘折返车往回赶。

老陆真是个大实在人，浑身湿漉漉的，老老实实坐在公交车站雨棚下，等着老卢。

老陆好一顿埋怨。老卢连说带笑一番解释，老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2. 小慧爸爸的深算

小慧文文静静，稳稳当当，从小学习成绩就很好。

她从小学一年级就当学习委员，一直当到师大毕业。而且，在中学、大学的学生会，她都是学习委员。这"学习委员"，好像板上钉钉似的，成了她学生时代的标签。

学习委员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就是都要当班级学习园地和校学生会黑板报的主编。小慧做事很认真。初中、高中六年，她除了负责校学生会黑板报的稿件组织、编审，还参加设计、板书。常常有同学嫌写粉笔字又费劲、又呛人，借故推脱，或写半截子撩下了。她都无声无息的自动顶替，让每期黑板报按时和大家见面。

有一次，她重感冒在家休息了好几天，还不见好。想起黑板报该换了，坚持要去学校。她爸支持，她妈反对，挡着不让去。

她妈对小慧爱写写画画的，早就有意见。说，一个女孩子，好好唸书把学习成绩搞好是正事。干嘛写这个画那个的，弄得脏不拉叽的。字写好写差无关紧要。没多大含金量的长处，反而自找忙烦多受累。她爸则不然。赞成小慧有什么兴趣爱好往深处钻。认为一个人有什么长处的含金量，不在于现在看起来有多大用处，而在于肯下多大功夫。她对女儿的板书不断有长进，很是欣赏，常常还做些指点，给予鼓励。他更赞成女儿为集体的事、大家的事，多吃点苦，多受点累。认为这对个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在爸爸的支持下， 小慧还是坚持去了学校。等去学校出了黑板报回来，因为又受了些凉，感冒加重了。为此，她爸妈还闹了个不愉快。

几年下来，小慧的粉笔楷书写得很有体、见功，有些传神了。每期黑板报出来，都引来不少师生，在她书写的板块前驻足良久。"才女"的美名，也悄然在全校传开。

师大毕业，小慧去一所重点中学竞聘。她学的是中文专业，该校聘用一名语文老师。几轮下来，数十名应聘者只剩下最后三个人。另两名是男生。这两个小伙长得很帅气，性格也很开朗。论毕业学校的名气，比小慧就读的师大还要响一些。

从前几轮竞聘表现看，小慧并不占先。这两名男生基础知识也很扎实，而且，反映、表达，优于小慧。

最后的测试是经过三天的备课，试讲一节语文课。这两名男生的表现，更像是上了演讲台，有了超常的发挥。

好多人都以为，这名语文老师，就在这两名男生中二者选其一了。

小慧最后走上讲台。她不慌不忙非常谦和的看了大家一眼，彬彬有礼深深躹一躬。她没有像那两名男生一样，对今天特殊的听课人有一大堆称谓，而是含笑开口道：

同学们好！现在开始上课。

讲台下参加评审的考官、老师，还有学校的领导，有关上级领导，一听不由得都一楞神。

小慧让大家翻开课本，讲了这堂课要讲的课文题目，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行楷书。

这一行楷书，一笔一划像磁石一样，吸引了所有参加听课人的眼球。小慧再转身时，她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不一样了。

这一课，小慧的表现不算发挥超常。但也充分展现了她认真、稳沉的个性，与严谨有序，层次分明，既能深入浅出，又能突出重点的表达风格。

小慧讲完课，要把黑板上的板书擦掉。几名老师同时喊：不擦、不擦！小慧只好抱起课本和文件夹，和考官、老师们打着招呼，道别了。

全部考核结束。小慧对能不能胜出，几乎不抱希望，因为两个对手很强大。

出乎意料，最后小慧被录用了。据内部人士透露：导致天平向她倾斜的羽翼，是板书。

3. 小苏的失算

小苏理工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毕业后，被应聘到一家信息公司从事软件编程与开发。

这家公司待遇很好，月薪近万元。小苏能到这家公司上班，好多同学羡慕不已。

但是，两年下来，小苏感到工作压力太大。她说，谁要是想知道被魔鬼抓住了心智、操控了思绪是怎么回事，就来干这行当！

权衡再三，她准备跳槽。正好，有位朋友跟她说，有家事业单位要聘人。她参加应聘，顺利通过面试、笔试、答辩，被录用。

她被分配到办公室，主要负责文档管理工作。这对她来说，太轻松了。她跟朋友说，她这是跳出魔窟，转为保安看大门了。

这孩子少年老成，工于心计。因多年无专人负责，文档积攒活儿很多，杂乱无章，管理无序。面对成捆成堆的文档资料，她并不慌张，也不烦躁。每天用于整理过去文档资料的时间，她是算计好的。她天天都翻箱倒柜。可一月下来，却不见成捆成堆的文档资料整理好了多少。她私下里跟别人说，过去攒下的活儿，攒了多长时间，你就干多长时间。想一下子干完，累死你！

她对每天的上班时间实行模块管理。上午前半截，收取和分发当天的文件、资料；后半截，整理、登记、归档。下午前半截，浏览报刊杂志；后半截，在电脑上看文学作品，学瑜伽、烹饪，临下班前不到一小时，整理过去的文档资料。她实际把每天的工作安排得相当宽松，但别人看起来并不闲着，有时甚至很忙。

她对份内份外活的界限掌握特别严格。办公室是事无巨细，最忙乱的部门。从来到办公室不多长时间，她就知道自己负责的工作比较单一，最没什么压力。看着办公室其他人，一天到晚忙得脚打后脑勺。她很警惕在这地方，自己千万不要当一名救火队员，到头来成了一名杂工，白白受苦受累还是一个跑龙套的。所以，每当领导安排她干点什么别的活，她都痛痛快快接受，而最后的结果，准保让你以后再别让她干这活。

有一次，办公室主任让她帮助起草一份通知，而且，具体交待了怎么写。她马上意识到，这写东西的差事，千万不能沾，沾了就甩不掉。主任要她最好当天写好，她没写好。第二天，写了好几遍，改了好几遍。这份通知审定发出，差点误了事。主任深深叹了一口气。以后，再没让她写东西。

其实，对于如何处理与领导的关系，她是特用心的。比如，单位一把手要找一份文件、资料，她会以最快的速度，准确无误找到，送到领导案头。其他副职要找什么文件、资料，她就不那么着急了，也会热情应承。至于部门负责人，她会说：找到了我告诉你。

这家事业单位的上级管理机构，是国家某部委。

一次，部办公厅要这家事业单位选派一名助勤人员，参加一项专项活动，帮忙三个月。事业单位领导想来想去，只有小苏能抽得出来。

助勤期间，她的工作表现，让办公厅领导十分满意。办公厅给事业单位的表扬信写着：该同志政治素质高，大局意识强，有很强的事业心、责任心。工作积极主动，不分份内份外，任劳任怨，尤其讲求效率和质量⋯。小苏拿着表扬信，高高兴兴回到办公室。办公室有同事看了表扬信，斜乜着小苏：这是你吗？

第二年，办公厅指名要事业单位继续派小苏帮忙一段时间。小苏的工作表现，得到了办公厅领导更高的评价。

一次会议期间，办公厅领导跟事业单位领导说，你们单位小苏很优秀。要是有机会，我们想推荐她竟聘公务员。事业单位领导说，那好啊！能为上级机构输送人才，是我们的荣幸！

果然，没过多久，机会来了。部国际合作司要招聘一名工作人员，办公厅推荐小苏参加竟聘。应聘者有近五十人。小苏外语底子好，又有了在大机关的工作经历，一路过关斩将，一直冲刺到最后，大有胜卷在握之势。

竟聘的结果，小苏落选了。竟聘中写作这一项，要求应聘者写一份一千字左右的工作体会。小苏写了一份近一千五百字，记述在办公厅参加专项活动的流水账。

4. 杨总的胜算

大李铁道学院铁路信号专业毕业。在铁路电务段实习后，工作去向有两个：一是到段调度室当调度员，二是去施工现场当技术员。

两种选择，在家人、亲友中形成了两种意见。赞成留在段机关调度室当调度员的占多数，特别是女朋友和准岳父岳母，极力主张留在机关。理由很简单：在机关生活安定，工作轻松自在；去施工现场常年奔波在外，要吃大苦、耐大劳，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才能调到机关。大李的家，就住在离段机关不远处。

行外人不知道，铁路施工单位的底层与一线人员，要是能在驻城里的管理机关谋一份工作，等同于山里、农村的农民弟兄，在城里安一个家，一样不易和具有诱惑力。

大李在大学是全校的三好生。学习成绩优秀。他对铁路信号专业也很热爱。面对亲友对自己工作选择的不同意见，尤其是女朋友一再要他拿定主意，留机关。他很困惑，甚至很痛苦。因为他不想舍弃四年学习的专业，去调度室当一名张张罗罗的调度员。很清楚这类似信息员、传令兵的工作，不需要读大本。

大李是铁路子弟。他有个跟他爸爸很要好的杨叔，是老乡，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的老大学生，学的也是铁路信号专业，任电务段总工程师。杨总在全段信号专业和施工组织管理方面，稳坐第一把交椅，很受领导器重和职工尊重。

杨总很喜欢大李。大李把杨总看得比亲叔叔还亲。一天晩上，大李特地跑到杨总家，向杨总倾诉了自己的想法和为难处境，请帮助拿主意。

杨总没跟他多说什么。只是语气很重，几乎是一字一顿，说了这么几句话：这是你的重要人生抉择！你想当鸡，就去段调度室；想当鹰，就去施工现场。

从杨总家出来，大李如醍醐灌顶。觉得风吹在脸上爽爽的；东升满轮月亮，好像专为自己照亮了夜空，照清了脚下的路。

大李说服家人。备了一份厚礼，硬着头皮去准岳父岳母家陈述了一番道理，终于征得准岳父岳母和女朋友的同意，去了施工一线。

在施工现场，大李经历和遭遇了难以想像的艰难困苦。

铁路施工一线信号技术和作业人员，住帐篷，守站场，同吃住，同劳动，成年没几天和家人团聚的日子。施工特点突击性强，流动性也很强。

新线施工，刚盖起来的站房，墙面、地面还是潮湿的，就要住进去像蹲班房似的，睡地铺、支锅台。到空旷冷清的沿线施工，大清早出去，天黑了才回到住地。既有线施工，特别是要点"开天窗施工"，车来车往，承担着巨大的安全风险，争分夺秒，其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打仗占高地、夺关口。

盛夏酷暑，冒着六十多度的地表温度，在铁轨上能煎熟鸡蛋的站场和线路间，掐日计时地安装设备。"三九"严寒，在零下十多度的大冷天，用柴火烘开被冰雪冻结的电缆线，蹲在半人深的土坑内，不一会儿就要呵两口热气，搓一搓双手，给电缆盒接线。寒风刮着沙土，灌满了脖领。

大站或大型编组场施工，信号楼有两三层，站场道岔有几十组、上百组。敲定工期，日以继夜一干就是几个月。联锁试验和开通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睡觉。信号室像卫星发射控制室，那样让人绷紧神经，那般神奇。小站施工，也许三五天就要干完一个站。带着行李和施工器具，急行军兼拔据点式的，一月要干五六个站，驰行近百公里。

一次，大李䠀着草窝敷设电缆，差点被蛇咬了。一年冬天的一天晚上。他在帐篷里把没吃完的饭放在工具箱上，就睡着了。第二天清早，发现剩饭被老鼠吃得干干净净。

在施工现场，大李摸爬滚打整整干了五年。他的婚礼，是在一个山沟小站的食堂举行的。后来，调到机关，先后在段、处、局，任信号专业技术主管、施工科长、总工程师、施工处长等职。

退休后，他一直被铁路单位高薪返聘。快七十岁了，还被一家地铁公司聘为技术总监。

（图片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