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寻找那颗星 【散文】

白驹过隙

　　昨天晚上，正好冬至，我梦见了你。堂屋外的院坝里，你满脸凝重的神色，在凛冽的北风中，银丝飘拂，手柱竹竿，身穿青色衣服，泪眼潸然，似在寻找回家的路，我的心好痛。

　　今天晚上，我抬头寻找那颗星，那颗曾经属于自己的星星。冬季的天空，一片寂寞，一片茫然，一片空旷。百无聊赖，黯然神伤。夜听毕淑敏的《孝心无价》：“我们相信来日方长，相信水到渠成，相信必有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那一天，可以从容尽孝。可惜人们都忘了，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人生的短暂，忘了生命本身有不堪一击的脆弱”。星星已经逝去，月亮已经隐遁，大地一片漆黑，惟有思念永存。

　　勤劳，是母亲一生刻在心上的标签，也是她浸透骨髓的信念。她常年在我们的耳边念叨：懒懒懒，少一碗。懒惰懒惰，挨饥受饿。每天清晨，总是第一个人起床撬开火，然后挑水做早餐。为了避免我们睡懒觉，门窗大开，督促起床，分派一天的家务，家里总是收拾得干净清爽、井井有条，让外来人一看就赏心悦目。那些年，贫穷总是像梦魇一样纠缠每一个中国人，苦难炙烤着每一个善良的灵魂，不知道是何种毅力、哪种信念让母亲熬过这一段峥嵘岁月。1978年，全县掀起了“农业学大寨”的高潮，全民动员，大搞农田基本建设，苦干巧干拼命干，一年建成大寨县。我们公社的黄龙坡就是样板工程。整个工地旌旗飘扬，机器轰鸣，人山人海，每个生产队都必须无偿的出工出力。月朗星稀，母亲每天六点起床，自带工具，自备饭食，走到五里外的黄龙坡挖土方，背泥巴。午饭坐在背箩上就吃，我清楚地记得，每天的饭盒里装的是包谷饭，上面是猪油做的酸菜豆汤。喝的是甜酒和凉水，里面加几颗糖精。母亲身材单薄，个子矮小，每天的任务是三方泥巴。我不知道她一天是怎样劳作的，只知道拖着蹒跚的双腿回家时，已是万家灯火，鸟雀归巢。这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也是一段民族与个人的苦难史，当人造平原的运动结束时，母亲的后背驼了，秀手粗了，鬓发白了，带上去的背箩锄头等工具全磨烂了，千千万万个母亲创造了中国的历史，演绎了中华经济腾飞的奇迹。

　　母亲不吃素，但虔诚信佛。长期的熏染和浸润，所以养成了温婉平和、慈爱隐忍的性格。在我有生以来的记忆中，她从来没有骂过我打过我。父亲性格急躁，我偶尔也会顽皮和贪玩，一年春节，家务事与作业都没有做完，放下书包和几个死党在三叔家的牛圈楼上的草堆里玩扑克“打升级”，恰好遇到父亲回家来，一顿竹片在屁股和腿上飞舞，顿时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母亲劝也劝不住，拉也拉不开，就使出了她的绝招，我哭她就在旁边跟着哭，这一招灵得很，父亲往往一下子就停住了。母亲待吃完晚饭，才轻言细语地给我慢慢讲道理。事后我问她你为什么不打我，她说：儿子，你已经长大了，懂事了！响鼓用不着重锤擂。其实，在母亲的心目中，我是她的生命之花，是她心尖上的宝贝，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她要倾尽毕生之力呵护一辈子。即使事无巨细，也要亲力亲为，一生心甘情愿，一世无怨无悔。

　　母亲同情弱势者，有着一颗水晶般的心，温润贤淑，心地善良。那些年，计划经济时代，父亲是区供销社主任，家境较好，姐妹兄弟逐渐长大，家中的衣柜里经常装满大半成新的衣服。我们生产队的邓书贤家，七个娃娃，供应的布票不够用，娃娃些单衣薄裳的，一到冬天，冷得战战兢兢，双手拢抱成一团像刺猬一般。每当这时，母亲就会把家里的毛衣毛裤，棉衣棉裤送给她们家。母亲怕她们的内心自卑，非常懂得维护穷人的自尊，从不会张扬乱摆。两个人一般会心照不宣的人约黄昏后，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把洗净包装好的衣物递上。德行天下，上善如水，润物细无声。我不迷信，但是有一次出于好玩，陪同一个朋友去找当地有名的李瞎子算命，报上生辰八字，他一开口就说：你的父母都是有德行的人，非常圣德。要好好珍惜孝顺二老。

　 母亲虽然只上过几年的私塾，但是思维缜密，办事果断，治家有方。临到晚年，渐感身体衰弱，日薄西山，所剩时日不多了。趁有一年清明节全家人回去上坟的机会，突然集合大家召开家庭会议，把她的存款公开，房屋分割断，并且立下遗嘱，兄弟姐妹全部在上面签名盖手印，谆谆叮嘱一定要团结，搞好关系相亲相爱。他说：你家两个都有工作，条件较好，老屋分给你，虽然破烂老旧，留个纪念。兄弟没有工作，娃娃较多，负担很重，公路边的门面房分给你兄弟，可以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当时我莞尔一笑，认为没有必要。谁知事情的发展印证了母亲的英明和长远。近年来，家乡搞起了经济开发区，大兴土木，很多家庭因为房屋土地财产问题弄得鸡飞狗跳，亲情割裂，唯有我们家兄弟姊妹相安无事，感谢母亲的先见之明。

　　如今，母亲已经离我而去五年了，生与死的时空隧道，幽暗漫长，渐行渐远，不知她独自一人在天国是否安好？人到中年，世事艰难，道路坎坷，我一个人每天都在世上单打独斗，渐感形单影只，力不从心，祈愿您在天国的灵魂庇佑子孙。

母亲，希望来世还做您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