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

尔东牛

整整六个年头了，"爸爸"已经不曾叫出过口了。爸爸，儿子想您了。

如今，欲想聆听教诲、想听听唠叨及偶尔顶几句嘴已成奢望。想在梦中见您却总是在失望中醒来。爸爸，阴阳两隔的距离为什么有这么遥远？……

我的父亲是个极其平凡普通之人。但他的一生是多彩的，是极其充实的。北至中苏边境小城嘉阴，南至缅甸、畹町，大半个中国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对整个社会他是微不足道的，对他个人他是个大写的＂人＂。对我们子女他是楷模、是表率。

其实社会的基石正是这样无数个微不足道的人所夯实。

父亲生于民国辛酉年十一月初二(1921年)。新昌尚素小学高小毕业。曾在上海一家新昌人开的纱厂当徒工，‘’淞沪会战‘’前夕为避战乱返新。恰逢国民党军队以抗日为号召在嵊、新招募驾驶学兵，父亲赴考并被录用。被编入辎重兵第五团(俗称汽五团)。受训结业后即投身于西南抗日战场。云、桂、川、黔险峻的公路遍布了他的车辙，滇缅公路的战火中他也沾滿了硝烟。巫家埧机场美军地面保障队中他也与美国大兵并过肩。滇缅路上抢运援华物资他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西南多个抗日战场有他送上的弹药。独山、松山、惠通桥……在他心中是永恒的记忆。

抗战胜利后，父亲脱离了国民党军队。在昆明、贵阳等地为車行开商車、修车。后又在江阴运输車行干了一段时间。48年底左右回新与母亲成婚。婚后与人合伙在拔茅开了个修車补胎的小铺为生。

50年底前后，解放军在杭招考汽车教练人员，父亲与原同事寅生伯前往投考并一同被录用。编入解放军第三汽车学校。

当时正值抗美援朝期间，战场急需大量駕驶人员。他们汽校为朝鲜战场输送了一批又一批的合格驾驶兵。该校训练之严在全軍五个汽校中是有点名气的。

父亲技术精湛，要求几近苛刻，教学上非常细致认真，作出了一定的成绩，为之荣立了三等功。

五八年因部队整编，汽校建制撤销。父亲转入上海第一钢铁厂运输部工作。先在車队开車，后入技术科任＂技术鉴定员‘’。凡保养、修理后的汽车须经父亲亲自駕驶运行合格签字后方能投入使用。

后因工作需要，厂里办了驾驶训练班，父亲又成了专职教员。后扩至全市冶金系统，再扩至市工业系统。教员生涯直至80年退休。其中曾赴黑龙江嘉阴办班培训驾驶人员，至中苏边境珍宝岛开战期间才撤回。

父亲在教学中的严厉是出了名的。记得76年初我小俩口去上海，搭教练車去西郊公园。因值班学员未把水箱放水口罗

帽拧紧，以至半路水箱缺水而蒸汽直冒。父亲铁青着脸，两眼怒火死死盯着那值班学员一言不发，那学员浑身都在颤抖。这场面我是第一次看到，心里也不停地打鼓。加满水重新上路后，其它学员告诉说：‘’今天是你俩新婚夫妻在，陈老师的脾气是硬压下了，否则今天我们生活有得吃了＂。

父亲常掛在口上说开車是尖刀米饭，自己的命、别人的命都在手中握着的。可见他的严厉外表内是一颗仁慈的心。

父亲一生节俭。从我记事起就知道我们三兄弟过年的新衣，都是父亲从自己生活费中省下钱买布寄回，由母亲裁剪自己做的。而且买回的布都是卡其之类的好料子。父亲自己却省吃俭用，热天连棒冰都舍不得买的。父亲酒量极好，但在我工作之前他一人在外基本是滴酒不沾。为了这个家，为了培育我兄弟三人成人，父亲他苦了自己。

80年父亲退休回家，住进了刚建好的新房。这是一幢属于您和母亲的真正的家，的的确确是您俩自己的家。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您二老的汗血凝成的。这幢小楼是您俩一生操劳的成果，是您俩一生辛勤的丰碑。

母亲于99年中风后，为了母亲，让您住进了福利院。委屈您了，爸爸。虽说隔三差五地来看您，时不时带点您喜欢的小菜、点心。可儿子心中有说不出的苦和无奈。福利院禁止老人用电饭煲后，接您回到我处。照顾了您又委屈了卧床的母亲。卧床的母亲与年迈的父亲分居两处，照顾了这个却委屈了那位，苦于分身乏术。泪水是忍住了，可心里的苦痛都总是无法抹去。实在是对不住了。

记得父亲有一次说起新疆有许多原汽五团共过生死的老战友，流露出探望之意。儿子记在心里，困于当时经济条件等多种原因无法成行。等各项条件许可了却因你年迈不能出远门了。这成了压在我心中的一件憾事。没让您遂愿成了儿子永远的内疚，再也无法补救。儿子对不住您，爸爸。

无论是卧病的母亲还是年迈的父亲，对晚年生活都是满意的。总是好不离口。见上了第四代笑得合不拢口。

我的父母都是极平凡普通的人，他们把全身心付于了子女而不求回报，是典型的中国式父母的代表。

他们走完了人生的路程，在历史长河中无声无息的离去没留下影息。然而在儿子的心中却留下了一座伟岸的、永久的丰碑。

天堂没有病痛与烦恼。愿我的父母在天堂里安康、祥和与舒心。

父亲：是头能顶起艰辛与灾难，

肩负重担与责任，

用双手将汗水浇灌幸福的人。

——献给我敬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