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吃饭

陌上花开

　 我从小就懒，不要说做饭，连地都不扫的，因为我有一个老当益壮的外婆，一个勤劳能干的妈妈，还有一个心灵手巧的姐姐。

于是，我心安理得的依赖着家人，直到女儿出世。嗷嗷待哺的孩子把我逼进了厨房，我开始试着去煮饭、炒菜、煲汤。但手艺实在不敢恭维，估计也就勉强下咽吧。

　　每天下班后奔菜场，回家后洗、切、炒、煮，忙得脚打后脑勺的生活节奏让我真的没有心情去研究菜式，只能一切从简，而且一有机会就回娘家去蹭饭。

母亲做得一手好饭菜，最喜欢吃她做的藕夹、糍粑鱼和糯米猪肚。但这些菜平常日子难吃到，一般逢年过节才能一饱口福。

那时，我像小孩子一样盼着过年。

　　腊月二十九是母亲最忙的时候。一大早，就有“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母亲开始剁肉、剁鱼了。我赶紧凑过去围观，也帮忙递个碗盘。

煤火烧得正旺，一锅油也开始冒烟了。母亲端坐在锅边，气定神闲、有条不紊地炸肉丸、鱼丸、藕丸和藕夹，各种香气直往我鼻子里钻，于是以尝味道为名一连吃了好几个。

这样的场景深埋在心中，每次想起母亲，我脑海中出现的并不是她病歪歪的样子，而是她精心烹饪美食，然后笑咪咪地看着我们大吃时满脸幸福的微笑。

　　母亲走后，很多美食都吃不到了。这才发现因为自己的懒惰，我错失的不只是美食，还有与母亲多沟通，向母亲学习生活之道的机会。

我试着去做母亲擅长的菜肴：包饺子，炸藕夹，煎鱼块……渐渐有模有样了。当那些香味从锅里飘出来时，我烦躁的心顿时平静了。那一刻，思念如此真切而实在，就像这锅里的食物一样。

　　来广东后，和同事们相处久了，我才发现自己以前过得简直可以说是粗糙。广东的美食实在太多了，广东人对于吃的讲究只能用“精细”来形容。

同事们喜欢分享，于是我吃到了阿碧煮的鸡脚，金爱蒸的艾糍，燕芬做的马蹄糕，阿映煲的糖水，还去新艳家吃过煎饼和臊子面……至于班上搞“大食会”时出现的美食更是令我惊叹。

　　美食不仅充盈了我的胃，更促使我反思自己。

年轻时只希望将来的自己能够穿着职业装，脚蹬高跟鞋驰骋职场，回家后则可以窝在沙发上悠然自得地看书听音乐，所以我一直不喜欢做饭，感觉做饭总带着一丝烟熏火燎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就想到系着围裙围着锅台转的黄脸婆。现在想来也许我抗拒的不是做饭，而是沦为家庭主妇丧失自我的可悲人生。

　　女儿随我，也排斥做饭，还言之凿凿地宣称今后请保姆。

女儿在南京读书工作后，每年暑假我都会过去待一段时间，每每看到女儿画着精致的妆，却在路边小店随便买一个煎饼，就匆匆忙忙边走边吃上班去，我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

我给女儿买齐了锅碗瓢盆，但她以租房的条件差为由，依然吃着快餐。我真想对孩子说：房子是租来的，但生活不是。只要有个小窝，你哪怕早起半个小时，也可以坐着吃早餐呀！就算一碗粥，一个饼，那也是生活的原汁原味。

　　2015年，女儿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小窝。暑假过去，我发现女儿变了。

有一天，女儿陪我出去逛了一天，到家后她让我去休息，然后自己进厨房了。待我一觉醒来，正好可以吃饭了。我往桌上一瞅，顿时愣住：排骨汤盛在青花大碗里，嫩绿的青菜衬着白瓷盘，凉拌西红柿摆成鲜花盛开的样子，一桌子的活色生香。

那天的晚餐，我们吃得碗盘见底。饭后，女儿又笑盈盈地端上一碟水果。有橙子、香蕉和哈密瓜，很平常的东西，但用心一放，整个碟子都生气盎然的美了起来。

　　后来，我发现女儿不只是学会了做几样菜，还摸索着烤出了饼干和蛋糕。有时小区搞活动，她也会去凑凑热闹，做个水果冰激凌什么的。看着平常的东西在她手里变得秀色可餐，我心里的满足和快乐真是无以言表。

能用一餐饭来表达自己的审美情趣与玲珑心思的人，自然也懂得从生活的重压下抽出身来，过的有滋有味、风生水起。

　　我彻底改变了对于做饭的误解，就算一个人吃饭，也绝不将就。

每天下班后，顺便逛逛超市，给自己买点喜欢吃的菜。比如今天，趁着休息，我跑到市场买回了土豆和鸡腿，还有香葱、姜、八角和桂皮。回家后，系上围裙，先把米饭煮上，然后给土豆削皮切好，将鸡腿洗净斩成小块。起油锅，爆香姜葱，先烧鸡腿，再放土豆进去炒，最后加入八角、桂皮一起焖。

浓郁的香气很快在厨房蔓延，这让一切都有了意义：楼下老人们家长里短的絮叨，孩子们拼命奔跑着踢球的快乐，还有狗叫猫跳，这些市井气息让生活有了味道。

厨房的温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一个家的温度。做饭的态度，其实也是我们对于生活的态度。我们在案板上细细切碎悲欢离合，在油锅里慢慢煎炒酸甜苦辣，在方寸之间调和着人间五味，当或浓郁或清淡的香气扑入鼻中时，你会明白一生一世的细水长流原来就藏在这小小的幸福和欢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