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不相忘,惜君如往常

沈茉

<h3>  2017,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落在远山上,河流中,空气里,整个世界弥漫着浓郁的跨年气息,朋友圈涌动着一股对往事都随风之后千般不舍,万般无奈的涡流,唯有苍山绿树岿然屹立,不为所动。</h3><h3> 我也默默怀旧。</h3><h3> 想起那些年,大约十一二。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距家二十几里的地方上初中。那会父母已年迈,我每次离家都背着几十个馒头,作为一周的口粮。开始三天每个人都一样,馍馍就咸菜,喝几口热水。到周三中午,就有家长陆陆续续送饭过来,炒点大白菜,或者包包白,甚至有些家长还带来香喷喷的油泼面。每到这个时候,我的眼里就蓄满泪水,那会太小了,看着别人吃饭会很馋,看同学在亲人面前撒娇,会偷偷想妈妈。</h3><h3> 一年之后,我就学会在别人父母送饭那天,躲在教室后面的梨树下边啃干馒头,边看《少年文艺》,这样饭菜的香味就不会刺激我脆弱的神经,也不会勾起我对妈妈的想念。后面三天,馒头渐渐生了白点,变黑,变绿,每顿饭都在一个馍馍里搜寻那一点点没有变色的。随便咬两口,算是对自己的胃有个交代。好多次,周六回家的路上,都饿晕在路边的枯树下,缓过来之后又跌跌撞撞上路。知道妈妈准备了白花花的大米饭,还有美味可口的猪油炖洋芋。</h3><h3> 那个时候最好的朋友是小芳,上课下课总在一起。即使晚上躺在几十个人一排的大通铺上,我们也被子摞被子,相互取暖。北方腊月的天气,滴水成冰,每个晚自习下了之后,我们都会发愁冰冷的床上怎么躺得下去。睡在靠窗的位置,窗户有一寸大小的裂缝,关不严实,每晚都听着北风的呼叫朦胧入睡,常常梦见躺在自家的大热炕上,妈妈温暖的手臂环绕着我,醒来之后发现是芳芳因为太冷,把我抱得很紧。</h3><h3> 周六了,姐姐要从几十里外的高中回家,然后来接我,个中辛苦难以言说。后来自己学会骑自行车,就和芳芳一起上学,回家。一路上,看到落叶翻飞的小径,看多了残阳如血,便不自觉会伤感,失落。目送她走过自家门前的道路,我会在路边独坐很久。</h3><h3> 初中毕业,她离开了熟悉而又煎熬的校园。</h3><h3> 我一个人,带着卑微弱小的理想去县城读高中。环境并没有太大改善,唯一不同的是那个学校有学生灶,吃得虽然糙,但每顿都是热的。我正值长个的年纪,每顿饭都吃不饱,看到学校门口每天早上卖肉馅饼的大妈,恨不能做她的女儿,体验一下把馅饼一次性吃个肚圆肠肥是什么感觉。愿望很美好,现实更骨感。</h3><h3> 梦想的层次不高,理想自然成了星星之火。</h3><h3> 高一的第一个冬天,唯一安慰的是芳芳来了。她在县城东边的杏脯厂做工,而我们学校在县城的最西边。每天晚上我都贪恋她被窝的温暖,下自习后偷偷溜出校门,陪着小住。上夜班的时候,我就守在她旁边,看缝纫机一样的机器把一片塑料粘成小袋子。灯光下,她的剪影像极了母亲。我每次去,总看到院子堆放着腌制好的甘草杏,只等用硫磺加工之后,装袋销售了。她用自己吃饭的瓷盆,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去拿一些甘草杏,我俩躲在被窝吃,酸酸甜甜中带点咸,真是人间极品。以后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食物了。虽然屡次听到他们领导在警告偷吃半成品的人,会怎么怎么地,可我们还是上了瘾。</h3><h3> 不久,她嫁人了。</h3><h3> 去她家的路不太好走,我们坐三轮车大约经过两小时才到。原以为会是山外有山,没想到竟然是一马平川,叫麻王川,估计是以川里的人大多姓王而命名。清澈的小河水,缓缓从整齐排列的梯田中央流过,河面上零星结着冰,在阳光的照耀下亮得刺眼。岸边有几棵千年老树,粗壮的树干托举着茂密的枝丫直指天空,没有一片叶子。最粗的树干上拴一大秋千,村里的孩子们正闹闹哄哄地围着玩儿。树底下坐着几位纳鞋底的婶子,有一句没一句地拉家常。大老爷们儿在旁边抽着老旱烟。</h3><h3> 见到她家人,我很拘束。公公婆婆都是父母一样可亲的人,没多久就跟自家一样行走自如了。老公不善言谈,每天都把大土炕烧得热热的,我们坐着聊天,看到窗户上大红的喜字,暖暖的窑洞里漫溢着喜庆,我心里莫名感动。这就是热腾腾的生命啊,嫁个大哥一样的男人,生几个可爱的孩子,过自己的烟火人生。</h3><h3> 那个时候,我正处于暗恋中。追逐他的身影,关心他的生活,渴望放学路上和他一起回家,梦想以后和他生许多孩子。那个时候,最想回黄土地上看炊烟升起,听鸡鸣看鸭闹,养得牛羊成群,骡马满圈。</h3><h3> 可终究没有。</h3><h3> 生命中最珍惜的,总是越走越远。</h3><h3> 该散的不该散的,都化成云烟。</h3><h3> 如今氤氲在胸口的四个字,惜君如常,却怎么也说不出口。</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