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秋的寒意袭击着这个没有个性、没有特色充满贫困的村庄。</h3><h3> 福成来到了生产队,他去见队长做请示。</h3><h3> 梁子荣是个受大伙拥戴的老队长。人长的不算高,处事周到,脾气不好是他最大的缺点。邻里不和、民事纠纷,他的态度总是威严,他用他的火气和理直挣得人服从。老队长也有一股子干劲,在他的带动下庄子有了生气。</h3><h3> 秋收还在进行,谷子、大豆、麻子、甜菜……等杂粮作物堆进了场院儿,玉米和高粱进来了一小部分,大家伙又去地里收割了。</h3><h3> 所有的农作物在不久之后,收获来的田产留下三分之一,其余的便交到公共粮库去,返回来的公粮款做队上的一切开销。</h3><h3> 时间由不得福成过多迟疑。见了在条桌前讨论生产计划的队长,他请示:“老叔,耽搁你一下,有点事,想找队上帮个忙!”</h3><h3> “福成啊,有事儿你尽管说,队上能帮到的尽量帮。”队长语气和缓。</h3><h3> “也没啥大事儿,一会儿,大春抱孩子回娘家来,几里地的路抱个孩子拿着东西也不方便,我想套一辆车接她去。要不了太长时间。”</h3><h3> “小事一桩!福成,你这是豌豆爬蔓——生啦,当姥爷的人了,恭喜你啊!”</h3><h3> “托老叔的福,同喜同喜!”福成示好的说。</h3><h3> “忙到是能帮,强壮的牲口都派上用场啦,不嫌慢你就抓那个小头马吧,虽然有点儿跟不上脚步可总比你拖拖拉拉的走着强。”</h3><h3> “老叔说的是,那我套车去了,你先忙,有时间到我那喝口茶去。”福成告辞。</h3><h3> 老马车走出了生产队,润生妈恰巧赶来了,她拿来个旧的棉门帘子, “她爸,你的动作挺快的啊,车这么快就套出来啦。”</h3><h3> “可不,咱队长就是好办事儿。”</h3><h3> 雅茹把帘子铺在了车上。</h3><h3> “二当家的,你这兴师动众的要去哪儿啊?”齐三怪家的老婶子迎面而来,笑着问。</h3><h3> “老婶子,一会儿我家大春带着孩子回来接她去!”</h3><h3> “嗳呀,好事儿啊,你当姥姥了那我也跟着借光,我都成太姥姥啦!”</h3><h3> “可不是嘛,人一茬一茬的咋这么快呢,追着赶着让咱们老!”</h3><h3> 几个人都欢喜。</h3><h3> “老婶子,你忙啥去,一会儿有时间上我家抱会儿孩子去!”雅茹说。</h3><h3> “这不过节吗,队上分的白面我还没领呢,我领面去!”</h3><h3> “那你赶紧去吧,晚了再分不着!”福成催她。</h3><h3> </h3><h3> “小脚、小脚,一步一步往生产队倒,去晚了可没你好!”二栓子拿着把镰刀刚巧路过逗笑话。</h3><h3> “栓子,你下地的人咋回来了?”福成问 。</h3><h3> 栓子晃了晃他手里的镰刀,“把儿劈了。”</h3><h3> “栓子,你咋见谁和谁闹呢,也不讲个辈分!你这张嘴也没个人能给你封住!”三怪家的拿着面口袋的手指了指他,笑说。</h3><h3> “老婶,你没听说,秀水岭子靠河套,闹笑话不分老和少!”二栓子继续滑头。</h3><h3> “净扯犊子,没正经的!别人的家什儿咋不坏呢,偏你的坏,纯粹是懒人屎尿多,耍滑!”老婶子也笑着气他。</h3><h3> “你们唠扯吧,我得抓紧走了!”福成说。</h3><h3> 几个人也相互招呼着活跃地散了。</h3><h3><br></h3><h3> </h3><h3><br></h3> <h3> 福成赶着车拐了个直角弯,一路向南。</h3><h3> 走出了一里多地,左手边的庄稼田收割殆尽,右手边的杨树林似乎要倾压过来。</h3><h3> 红棕色的小头老马,头不抬眼不睁的悠荡悠荡地走着。</h3><h3> “你这头老马,就是急性子也让你磨没了。” 福成边说边用缰绳头儿敲它的瘪脊梁示意它快走。</h3><h3> 小脑袋有小脑袋的担待。它用那条秃尾巴来回的扫了扫车沿子,放了几个憋屁停下来,挤出几颗硬屎。</h3><h3> “懒人屎尿多,老了老了你咋还成这样了呢!”</h3><h3> “驾、驾……”福成吆喝。</h3><h3> 老马有了那么一点儿顺从,步子快了起来。</h3><h3> 西南风有些尖,老马识途,福成索性转过身子坐在那铺垫儿上。</h3><h3> 山野的萧条依依向他飘了过来。</h3><h3> 山岗上的谷子黄豆收完了,有些人影在地里落庄稼,他们像毛毛虫似的蠕动着,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捡着豆粒儿、豆荚、豆枝、谷穗……</h3><h3>高粱已经割完了,戳在地里攒成垛。那一簇一簇的红高梁,火一般的在田地里燃烧着,给人的是不自觉的感慨,似乎不是单纯的暖,那是燃烧后留下的焦灼。无形的压力总是沉甸甸的。看不清脸孔,一群女人协调、统一着一个动作——掐高粱。拉粮的几辆大马车排成了长队,清脆的鞭响,三四匹马齐头并进的状态,小山一样的粮垛压在了车上。事实上每一个劳动力都在坚持着振作。</h3><h3> 人们习惯了多少年传下来的生活方式,弯腰时已无暇顾忌什么,吞咽不完的苦累是几辈人的刻板生活。</h3><h3> 最远处,大概是男人们施展体力的地方,倒下去的玉米杆儿成片。低矮的房屋已经变得模糊了,模糊成旧草帽似的铺在地上。</h3><h3> 八月的空气转冷,背上一阵寒凉袭来,福成转过身子抱紧了肩膀。</h3><h3> 目光所及的场面少有调动他的积极性,让他快活起来。其实有很多时候思考都是孤单的,而很多时候挣扎成为了活下去的理由。</h3><h3> </h3><h3> </h3> <h3> 土路伸向了杨树林,农田和村庄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h3><h3> 这大片的林子,随处可见的荒草裹着散落的坟头。福成想到了他的祖茔。在这里不用他多加考虑就能找到那片凄凉之地。他想到了几十年前的灾祸,突如其来的瘟疫一下子夺走了他一门八口的性命。想想心就颤栗。</h3><h3> 古老的记忆唤醒了他怀旧的情绪,他想起了落难时雪中送炭的说书的师傅,想起了他背井离乡时寺庙里视他如己出的禅师。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寺庙还有吗?师傅们还在吗?但愿能有那么一天,给他一个机会去回报他们。</h3><h3> 回想,让他心存感伤却也心存感激。</h3><h3> 行进中的马车不由自主的停了。</h3><h3> “驾,驾!”福成斥责老马。老马默默无闻的犟在原地。福成这时才注意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只大黄狗正在探望着他们。</h3><h3> 福成疑惑,魏义家的“赛虎”咋跑这么远来了。这条狗别看生在苦日子里遥山越岭地跑,到处寻吃的一点都不亏着自己。冒一天还弄一个半个的野味儿回家。有人出一只羊换这条狗,魏义都不舍。</h3><h3> 狗摇着尾巴钻进了林子。福成也想就此方便一下。就这么一会儿,他瞧见道边儿生出几颗水嫩的蘑菇。不远的山岗子下是产蘑菇的好地方。他来了好奇心,小鸡儿炖蘑菇可是上等的桌面菜。<br></h3><h3> 福成把马缰绳短一些缠在了车沿上,又勒了几下缰绳,作为他不在时对马的警告。</h3><h3> 福成向山岗走去,走着走着听到一种声响,他有些疑惑,又进前几步,不对头,钻进耳朵的动静分明是两个人的私语。福成得出了一个结论。</h3><h3> 那声音不寻常,让他一愣,“碰上这事了!魏义这小子藏的真深!”他倒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就可以想象的是怎样的一个赤条条!</h3><h3> 他吓自己一大跳。这分明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一场“游园惊梦”。他不由惊觉,“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暗念着!</h3><h3> 福成摸不清自己的心是木然还异动!大乘佛法讲“历事练心”,佛祖点化“不怕念起、只怕觉迟”。</h3><h3> 福成径自退出了小山岗。</h3><h3> 这一大片杨树林自有它绿的意境,也有它生长的方寸。</h3><h3> 马车又匀速向前,过了一会儿,魏义从后面赶了上来。</h3><h3> “二哥,你接站去啊,一大早的。”魏义问。</h3><h3> “可不嘛,大春回来,我接她去。”福成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一幕。</h3><h3> “你也是去车站,也去赶火车吗?”福成随口问。</h3><h3> “过节了回家看看,捎带送点钱回来。”魏义舒长了气。</h3><h3> “这么急就回去,也不在家过个团圆节!”</h3><h3> “啥年啊节呀的,越是节假日车站越是缺人手,站长不给我假,过节干活还有奖金可拿。”</h3><h3> “装火车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老弟,你真有一把子好体力!”</h3><h3> “拿命换钱的活儿,谁愿意干啊,凑合着活吧。”</h3><h3> “这年头过日子,有余粮有余钱那就是本事。”</h3><h3> 这话魏义爱听。余兴未泯。</h3><h3> “二哥,也就你这么抬举我,你别看我这么干,以为我劳苦功高呢,我家那娘们儿,他懂个屌。花我的钱,对我还没有个好韵调,整天没个好脸色派我的不是!”</h3><h3> “老弟,担待点儿吧,哪有那些可求全的事儿啊!”</h3><h3> “人家是花钱娶媳妇,我是花钱买了个冤家!”魏义不知是在谴责自己还是在谴责别人。</h3><h3> 福成对于他的话不予以任何态度。</h3><h3> 一个打老婆骂孩子的男人也很难导出一个和睦的家庭。</h3><h3> “老弟上车吧,带你一程!”</h3><h3> “可不坐啦,这老马慢得牛似的可等不起,万一误了车就麻烦了。老哥,我先走了!”魏义急匆匆的向前了。</h3><h3> “你先走吧,真怕误了你!”福成送了他这样一句话。</h3><h3> 马车不能超近路,绕过了铁路桥走上了公路桥,又拐向了火车站。</h3><h3><br></h3><h3> </h3><h3> </h3><h3><br></h3><h3> </h3><h3> </h3> <h3> 火车拉着长笛咣当咣当的又一次启动了。</h3><h3> “爸,你还套个车接我们来了!”大春兴奋的说!</h3><h3> 向欣也迎上前。</h3><h3> “爸,这车我来赶吧!”向欣说。</h3><h3> “向欣,你也来了,家里的铁活不忙吗?”</h3><h3> “不忙,人们都收秋呢,赶集的人也少,大春一个人带孩子回来家里都不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回去。”向欣回答。</h3><h3> “大春你快上车吧,孩子先让向欣抱一下。”</h3><div> “咋样,我外孙省事儿不,没作没闹的吧!”父亲关切着。</div><div> “大概是饿了,刚才在火车上哭了几声,来不及给他喂奶了,等到家再吃吧!”大春有点担心地说。</div><div> “爸,把这放哪儿啊?”向欣问。</div><div> “我来!”父亲接过了袋子。</div><div> “爸,你猜,给你带来的是啥?”大春笑问。</div><div> “那我上哪猜去!”父亲回答。</div><div> “是你亲家给你买了个猪头”或许刚受了凉,大春抱着孩子打了两个喷嚏。</div><div> “啥!这么远还给我背来个猪头,我这亲家真有他的,想的真到!”父亲诧异转而喜笑。</div><div> “向欣,你爸妈真是多心,过个节还让你们破费。”</div><div> “爸,我爸妈说咱一大家子人过个节也没啥可好拿的,就买了这个,拿这个更实惠点!”</div><div> “哎,我那老弟可真够交情!我这咸鱼可啥时候能翻身啊?真是无以为报啊!”</div><div> 父亲和色的面庞,眼神里流露的神情难解。</div><div> 车上了公路。</div><div> “爸,看看孩子不!”大春问。</div><div> “把孩子裹好了,回家看,在这儿别呛了风。把我这外孙病着该咋好啊!”</div><div> “月科的孩子有啥看头儿,干巴拉瞎的都差不多!”父亲没在意的说。</div><div> “爸——你现在这样说我们听不到,等我们家大喜长大了你再这样说,看谁还给你打酒喝。”大春咯咯咯地笑!</div><div> “庄稼都是别人的好,孩子都是自己的好,老话说的一点儿都不错!”父亲念叨。</div><div> 笑语声声。</div><div> 车轱辘吱扭吱扭地响着,承载着负担和责任。人生也如这车轮一样滚滚向前,一路行走!</div><div> </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