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与联想

山溪

<h1>  我有一位同事,退休后担任了一个知青博物馆的负责人。有一天他与我电话联系,想搜集一下我在兵团时期的书籍、文字、小物件等。我在家翻箱倒柜了半天,竟一无所获。我记得回城的时候,带回了不少在兵团曾经使用过的东西,如边疆特有的白板子羊皮筒子,兵团发的的军大衣,沙枣绿的士兵服,杂七杂八的各种物件……光日记本就有一小摞呢。如今怎么会一件都不见了呢。是时间相隔的太久远了吗,是自己主观上想彻底忘却兵团往事吗,是因为换过几个单位搬过几次家吗,后来一想,似乎都是又好像都不是。在内蒙兵团前前后后九个年头,经历了太多的事,现在差不多都淡忘了。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对上山下乡的各种议论,我也仅仅泛泛一看,从未讲过只言片语。这说明自己意识上并不想搅动已经尘封的记忆。但这次朋友的来电,却使我猛然想起亲历的一件事情,这几天时常萦绕在心头上,挥之不去。</h1> <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上图是当年内蒙兵团24团六连全貌,位于海勃湾黄柏茨。</span></h3><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下图为2009年返回黄柏茨,我在原营房旧址拍摄的部分战友与当地村民的合影。</span></h3> <h1>  72年11月末,即刻要进入冬季了,农田里的善后工作正在进行紧张的进行,大中滩上扬水站大型水泵的20吋吸水管连同笼头竟陷在河里拉不上来了。推断原因,最大可能是由于秋灌连续抽水,河底被水泵抽出了个深坑,后来停抽了,河水夹带着泥沙填平了这个坑,同时也把胶管连同铁笼头一起深埋在河底。连队想了好多办法,马拉人拽似乎都不管用。僵持了几天,黄河中间河道上已出现了零零星星的冰凌,这在当时可不是小事,全连人的心随着冰凌的增多而日益紧张。如果不能尽早将水管笼头拉到岸上,再过几天,上游流下来的大块冰凌势必会割破水管,水泵笼头也会掩埋在水下,国家财产就会受到损失。这在当时可非同小可,因此连长果断下令:派人下水,清除泥沙,抢救国家财产。就这样我与几位同样来自青岛的战友被挑选上,组成一个小组去执行这个任务。</h1> <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上图为70年代初我与战友为谁敢骑牛而打赌,我跳上牛背后被好事者抓拍的。</span></h3><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下图是曾经在一起滚打磨爬的同班战友,09年聚会时特地在原连部后墙前拍张纪念照。</span></h3> <h1>  那天,天气昏暗,小北风嗖嗖的刮着,实在不是个适合下水的日子。但情况紧急,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我们六七个人在全排人的目光期待中,先轮流着在坝上奔跑,待到全身发热时,猛的脱掉棉衣裤,战友们则急忙给披上厚厚的军大衣。我们原地跳动着,相互鼓励着,排着队预备轮流下水。周边的战友们整齐的喊着"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口号为我们鼓气。</h1><h1> 该轮到我下水了,我接过副连长递过来装满烧酒的军用水壶,咕嘟咕嘟连喝了两大口,心口立刻象着了火一般,我一猛子扎进河里,哇!水太凉了。冰火两重天,冰冷的刺痛霎时传遍了全身,象无数钢针扎满了身上的旮旮旯旯。河水极浑浊,水流夹带的细沙磨的面部生疼,眼睛只能睁睁闭闭。我潜下去几米,顺着粗大的水管一点一点的摸到河底,用铁铲把水管四周的泥沙拼命往外刨。当时感觉身上已经有些麻木了,只是机械的拉动着铁铲,直到脑子憋的发胀,才浮出水面喘口气。然后上岸后再在坝上猛跑,大口喝酒,当僵硬的躯体稍有所缓解,又急忙跳入水中。这样一遍遍的周而复始,大概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后来发现这基本上属于无用功。因为每人在水下最多几十秒钟时间,第一个人挖出来的一个小坑,到第二人下水时基本上就又被流沙填平了。再后来,有几个人实在支持不住了,大家只能无功而返。</h1> <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上图是当年在海勃湾最大的十字路口矗立的颂扬毛主席的方碑,当年可以算是这个城市的地标了。</span></h3><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下图为六连战友在09年在乌海聚会期间,以海勃湾火车站为背景拍的集体照。</span></h3> <h1>  第二天,同样的打捞场面又重演了一遍。河水似乎更凉了,冰冷刺骨,钻心入髓。我们或许不怕吃苦,也不惧受罪,但水泵胶管仍然纹丝不动。有的战友因为下水还引起了发高烧,很明显,这种打捞方法是行不通的。<br /> 事情过了几十年,现在我回想,当时是什么支撑着这些年轻人,不顾危险,不惜以损害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去做那些劳而无功的事。是无知、单纯、服从命令,还是鲁莽、逞能、有责任心,似乎都有,又不全是。就像以现在的观点看待上山下乡,不好说青春无悔,也不能说上当受骗。从国家到个人,只能说是万般无奈了。政府花了钱,群众遭了罪,社会未受益,全都不满意。</h1><h1> 美篇做到这里我有稍许遗憾,由于岁月已经隔了这么久远,现在已经记不全当年参加打捞任务的战友名字了。因此,本篇中就未能描绘他们同样感人的表现。今天我借写这篇文章的机会,郑重地向他们致以青春的敬礼,这可是当年一起过过命的兄弟啊!</h1> <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上图是1973年24团首次先代会。六连代表与团首长的合影,这在当时可是很大的荣耀。</span></h3><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下图为2009年在海勃湾的大聚会,在星云酒店举行的六连联谊会上部分战友们的合照。</span></h3> <h1>  写到这里,我的思绪从回忆跳跃到了当今。一段时间来,社会上对上山下乡有各种议论,网络上甚至争执的很热烈。一种观点是:上山下乡是文革产物,是社会倒退,失学、失业、失落,是上千万知青命运的总模式。它毁掉了差不多的一代人。另一种观点是:正是由于上山下乡的经历,让这批"知青"成为了共和国最有担当、最能吃苦耐劳、最有奉献精神和最具广阔胸襟的一代。两种观点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让我来看,两种观点都有点失之于偏颇。 &nbsp;<br /> &nbsp;第一种观点在逻辑上是可以接受的。既然上山下乡是"文革"的重要部分,政治上就应该坚决否定它。问题在于这不应该成为许多人妄自菲薄的借口。广大知青的际遇是真实存在的,确实有人或自暴自弃,得过且过,或不思进取,安于现状。但更多的人担起了家庭和社会的责任,在社会发展中尽到了自己的力量。时过几十年,应该有结论了。个别人不能为了某种目的就随心所欲地编织毁了整代人的故事。</h1><h1> 第二种观点则属于极左,他们 把上山下乡知青誉为世界上最勤奋的人。更有甚者,把这批人说是共和国的脊梁。我觉得,这完全是一种阿Q式的自我过瘾。说上千万意识、素质参差不齐的青少年,通过几年困苦的煎熬,就成了国家的&quot;脊梁",在逻辑上就首先不通。如果吃苦是成才的捷径,那么为了振兴中华,国家是否应该再搞一次"上山下乡",如此练就千千万万具有上述"四最"的人,那中华腾飞不就是指日可待了吗。</h1><h1> 还有一种说法:雄鹰骏马只有放到广阔天地,才能磨励成才。实践证明年轻人吃大苦,遭大罪是极有好处的,并举出当过知青的国家领导人为例子。我感觉这完全是谬论。不可否认逆境能激发能量,极少数知青的个人奋斗,似乎也印证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古训,但请别忘了,首先是因为有了国家改革开放的大环境,才有可能让所谓的成功人士们脱颖而出。请问相信这种话的人,您能否愿意为了培养下一代,故意让自己的儿孙去忍饥受冻,吃苦受累呢。如果自己都做不到,那么你极力鼓吹磨难成才论又有何用意呢。</h1><h3><br /></h3> <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上图是当年海勃湾市中心的宣传橱窗。记得我每次到海市出差,总要在此浏览一下。</span></h3><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下图为战友们重游老连队旧址,思绪万千,感概不已。</span></h3> <h1>  现在,有不少人怀念过去的年代,热衷于转发类似"天是蓝的,水是清的,蔬菜是带虫眼的,猪肉是一年才长成的……"的帖子。对此,我非常不以为然,当年的食物可能无公害,但其数量严重匮乏,其常年挨饿的滋味,除了曾经亲身经历过,谁人能够体会?说句绝对的话,在原始人茹毛饮血的远古年代,天更蓝,水更清,请问谁愿意回到那种生活。<br /> 信奉这种话的人,主要有两种情形,一是兵团确实给其带来了机遇,譬如上学、参军、入党、提干。这当然不能否定人家个人的努力奋斗。这是高举"青春无悔"大旗的一批人,他们怀念那战天斗地的生活,是可以理解的。还有一部分人返城后生活艰难,动辄下岗。他们痛恨现今社会的不公,不免有怨天尤人的情绪。自然而然的向往过去平均主义的年代,这也情有可原。可与这两种人都挂不上边的一些人,一方面享受着改革开放带来的种种便利,另一方面,却又沉浸在过去的虚幻假象之中。他们期盼党和政府给予知青一定的补偿,又会感觉网络上的知青晚会比央视春晚好看一百倍。他们热衷于唱大海航行靠舵手,跳忠字舞,朗读毛主席语录……为什么会这样,那我就百思不得其解了。<br /> 写到这里我来揭晓打捞抢险的结局吧。最终水泵的吸水管连同笼头在大量冰凌到来之前,还是被完整的拉了出来。国家财产未受损失,上上下下皆大欢喜。为此团部嘉奖,连队表扬,宣传栏,黑板报热闹了好一阵子。办法是附近生产队的一位经验丰富的村民提出来的,即用一台6吋水泵,把出水口锁紧,形成高压水柱。顺着被埋住的胶管反向冲刷河底,直到冲出铁笼头。为了支持兵团的这次救险,当地生产队还提供了高速柴油机和配套水泵。当然,最后现场操作直至成功的还是我们那几个人,用时一个半小时。</h1><h3> &nbsp;</h3><h1> </h1> <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上图为老海市电影院,24团的战友大概都在这里看过电影。</span></h3><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下图是我任六连上士时与炊事班的战友们在一起,约摄于1975年初春</span></h3><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nbsp;</span></h3><h1><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span>完稿于2018年春节</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