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孵小鸡

米瑞蓉

【随笔】

孵小鸡

“唧、唧、唧！”

半夜的奇怪叫声还是惊醒了小楼里的人，准确讲是惊醒了曾姨，而曾姨开灯起床拉开了衣柜抽屉的声音又惊醒了我和姐姐，而我们的欢呼雀跃又惊醒了隔壁的哥哥们。

曾姨是照顾我们的阿姨，那时父母忙于工作，一两天见不到他们都是常事，所以曾姨反倒成了和我们最亲的人了。曾姨应该是在五十年代初就到了我家，那时三哥刚出生，后来又照顾我姐姐，等我出生后又照顾我。我们对她的过去知道不多，只知道她丈夫在她生下孩子不久就去世了，她没有再嫁人，一个人带大了孩子。五十年代来到我家就再也没有离开。

曾姨个子不高，不过一米五左右，来自农村的她总会给我们些的小惊喜。那时出生在五、六十年代的孩子们也没有什么玩具，于是曾姨不是用狗尾巴草编织的小动物，或是南瓜花编的花环，要不就是在我们饿的时候从柴火灶里扒出一个烤红薯。

　　六十年代初，国家正处在困难时期。曾姨说：快开春了，咱们院子大，孵几个小鸡吧，你们都在吃长饭，现在困难时期，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吃的，小鸡长大了还能生鸡蛋。

养小鸡？这对于孩子们来讲简直就是大惊喜，因为原本父亲不让在院子里养鸡的，因为我很小的时候被家里大公鸡啄伤过。

那时我大概就一两岁吧，哥哥姐姐们要不上小学，要不上托儿所了，只有我太小还不到上托儿所的年龄，在家跟着曾姨玩耍。家里因为院子大，于是也就喂了几只鸡，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一只芦花大公鸡，它比其它公鸡个子都高许多，头上还顶着一个大大的红彤彤的鸡冠，打起鸣来声音也特别大。父亲也特别喜欢它，因为父亲喜欢画画，喜欢临摹齐白石的花鸟，尤其喜欢画公鸡。于是这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也成了他的“模特”。

       有一天，它在家里那棵柚子树下啄食，我也在树下自己玩耍，曾姨在后院厨房做饭。也许是我搅了芦花大公鸡的“美味佳肴”，它突然发威，一口啄着我的后颈死也不松口，我哭着叫着也无法逃脱鸡口。倒是曾姨听到我的哭喊跑过来踢开那只芦花大公鸡，这时我的后颈已经被啄了一个深深的红印。

       接下来的发生的事就可想而知了。父亲回到家里听到我的哭诉后大怒，一只鸡居然敢啄人？当天晚上就让曾姨杀了那只不懂事的芦花大公鸡。

       第二天，全家人围坐着吃了一顿美味的红烧鸡肉。而我和姐姐又多了一个玩具，那就是曾姨用芦花大公鸡的羽毛给我们做的毽子，金红金红的羽毛特别好看。

       后来，父亲说：家里有小孩子，院子里就不要喂鸡了。于是那段时间家里也就不再喂鸡了。要不是困难时期食品供应紧张，曾姨这才想起在院子里喂鸡可以给我们增加营养。因为我也长大了，父亲也就没有再反对什么。

       可以没有母鸡怎么会孵出小鸡？在曾姨的眼里没有什么实现不了的，谁说小鸡一定要母鸡才能孵出？她说只要是公鸡踩过的鸡蛋，那就可以放在一个温暖的环境里就可以孵出小鸡。于是她在我们房间衣柜的抽屉里垫上旧的棉絮，把十多个鸡蛋放在里面。冬天的成都晚上也很冷，家里晚上会生上炭火，于是房间总还是暖和许多。

       那时，每到晚上曾姨就会拿出鸡蛋放在灯下照一下。我们不知道缘由，也跟着那模样比划着，后来才知道那是曾姨透着光亮看小鸡是不是已经成型，如果对着灯光看到里面有了黑色的阴影，而且越来越大，那就是小鸡已经有了雏形了。曾姨也会选一些出来，还自言自语地说：这些是公鸡没有踩过的。我们当时觉得曾姨太厉害了，灯下照一照就知道那些是公鸡踩过的，长大以后也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小鸡孵出来就是一个奇迹，它们就像是约好似的，一晚上陆陆续续地都啄开蛋壳，“唧、唧、唧”的叫了起来，好像是迫不及待的给我们报道来了。

       第二天早上，十多只毛茸茸的小鸡唧唧喳喳的给我们报道，哥哥们一把抓起这只看看，一把抓起那只瞧瞧。曾姨赶紧说：放下放下，它们太小了，不要揉捏死了。

      从那以后，院子里又有了生机，小鸡们在院子里的小菜园里用爪子扒拉着，用嘴啄着，每天唧唧喳喳的叫个不停。我们兄妹几个长大了，它们也长大了，曾姨给母鸡准备了一个小窝，每到我们放学了时候总会在鸡窝里掏出几个鸡蛋。而公鸡总是飞到柚子树上拉直了脖子打鸣着，仿佛就是要引起母鸡们的注意似的。当然我们最讨厌的就是到了周末的早晨，就是你用被子捂着耳朵，那几只公鸡都此起彼伏的叫着，仿佛生怕我们睡懒觉迟到一样。到了周末父亲来了兴致也会砚上墨，拿起纸笔饶有兴致地画起了公鸡，末了也不忘在一旁提上一句：一唱雄鸡天下白。

       几年前，一位不认识的网友在微博上给我留言，说是在旧书市场上看到父亲画的公鸡，上面还写着：一唱雄鸡天下白。我知道这是文革中抄家抄走后失落的父亲的作品，虽不是名家大作，但对于我们来讲就是一个念想。不知这个作品现在何处，只要善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