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Toni 奶奶

虞Amy

Toni是我在加拿大生活时相处时间最久，关系也最亲密的一个老太太，我们在圣诞节公寓举办的一次庆祝活动中认识。她象极了欧美漫画中的西方老太太，小小的头，大大的身子，肥胖的大屁股。她很爱美，银灰色的短发经常会挑染几缕紫红色，相应的，她会穿着与头发相适应的紫色内衣，以及各种类型的耳环及项链。她曾经带我参观她的化妆台，琳琅满目的各类手饰发饰等装饰品令人目不暇接。

她曾是报社的编辑，也曾在移民局做过文秘之类的工作，一口纯正的英语令我感觉轻松。在加拿大，同样的英语对话，有的人会让你感觉很累，但Toni会用很正规的句型，简单的单词与我对话，这引起了我说话的兴趣与信心。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成了我免费的口语老师，而我成了她免费的车夫。我陪她去看病买药，逛超市，逛二手店。

第一次从国内回来的那天晚上，进屋一瞬间看到她给我的贺卡，令我很温暖。

有一天她要我陪她去了警察局，提交志愿者申请的核查资料，无法想象1937年出生的老太太还想去做志愿者，我之前差点问她，是否有志愿者为她服务。西方的老人不服老，我还听说卓玛的一个朋友，96岁老太太每月开车去40多公里以外的城市做头发的故事，所以Toni这样做也就不足为奇了。

虽然有时候感觉她占有了我太多的个人时间，但她给我的帮助也是显而易见，有一次居然带我去移民局打听移民政策。在与她交往的过程中，口语及听力能力的确提高不少。

有时她会请我去她家做客，房间里流淌着轻音乐，餐桌上有点燃的蜡烛，简单的西方点心，半杯白葡萄酒，虽然难以下咽的米饭最终伴了酱油才消灭，但这样浪漫的氛围让我不得不说洋人真是懂情调。

国外老人与子女之间的关系之淡漠在Toni 奶奶身上尽显无疑。她一生结婚四次，与第一个丈夫生了七个女儿，目前儿孙满堂，但很少见她的亲人来看望她。有一次，Toni奶奶生病了，没有预约，所以见不到她的家庭医生，我陪她去医院看急诊。在等待就医过程中，我问她为什么不打电话给7个女儿？她说一般不会打她们电话，除非快要死了[发呆]。

"unfortunately......"说完她闭上眼睛，一阵沉默......

更不幸的是，经过一番检测，老太太居然没有达到入院标准，之后带了医生的诊断结果去药店配了些药回家独自休养。

　　Toni 对爱情一直怀着憧憬，即使有过四次失败的婚姻。她能熟练操作电脑，打字速度令人惊叹。每隔几天她会向我兴奋地汇报她的男朋友情况，然后描绘他的模样，他的情话如何令她感动。她会准时地守候在电脑前，生怕错过每一次联络。但似乎加拿大老头与国内情况差不多，再恋爱时顾虑也蛮多，每次说好来邓肯见面时，总会受到家庭孩子的阻挠。经过两次，两个不同男朋友的失约，Toni 生气了，说恋爱是自己的事，为啥要告诉儿女，所以她说那些男士并非多么理想，就此果断结束与他们的交往。

　　

事隔不久的一个周日，我送Toni 去维多利亚参加她朋友的葬礼。活动在下午2:00至3:30举行，我们在维多利亚港旁的酒店大堂里喝下午茶，她兴奋地告诉我，她等到了她一生中的最爱，有个叫内森的美国男人下周会来看望她，她甚至要我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说可能会让我与他见面。说话期间喜形于色的样子如十八岁初恋女生。这离上次说到的另两个男朋友仅半月时间。

改天去她家喝茶，看到桌上放着一个老头的照片，估计是从网络上下载的图片，故不够清晰，但能大致看到老头挺精神。可以看出房间经过布置，有美丽的黄色郁金香，她的穿着打扮也有了异常的精致，恋爱真的会使人美丽，这句话在80岁老太太身上都显示是真理。大概一周后的一天，我们在邓肯咖啡馆阳光下聊天，她笑着告诉我，经过她的仔细核实，那个所谓的美国人是个网络骗子，因为来电信息及网络IP地址显示，位于非洲某个地方。她长吁一口气，说:不管怎样，我及时发现了，没有什么损失，而且我还从中得到一些启示.

再去她家时，镜框已经拆卸下来，照片没了，仅剩镜框残骸。

老太太爱不停折磨，几乎每一年搬一次家。2016年时她从维多利亚搬至邓肯一公寓成为我的邻居，2017年11月份又因不满管理员搬迁到镇上另一小公寓，2018年11月再次搬回维多利亚老人公寓，理由是邓肯的生活太boring.但令人佩服的是每一次新居都能在她的布置下显得温馨舒适，井井有条，无论房间多迷你，她能有把腐朽化神奇的力量，而每件物品都是她去二手市场买来的，一刀二刀花不了多少钱。

在这狭小的公寓里，她为我们几个陪读妈妈组织了许多次英语课，老太太精心备课，教我们学单词，但更多的是相互了解彼此的文化差异。Toni对中国文化出奇地热爱，她说这缘于她童年时候经常被母亲带去唐人街的原因。

春天的时候，阳台上会挂上给蜂鸟喂糖水的笼子。

墙上的画是她曾祖父的画，据说是一位有名的画家。

有时候也会带着Toni 好奶参加中国人举办的聚餐活动，她对中餐的喜爱不亚于对爱情的向往，但唯有鸡爪无法接受。

有时候我们会去镇上的咖啡馆喝咖啡或听音乐会，每次她都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虽然衣物饰品也都是在二手店淘来的，但搭配精致。她对于我不愿意接受买二手店的衣服，花大价钱买新衣的行为非常不解，她说她更愿意把钱花在食物与旅行上。

2017年5月赶上Toni 的八十岁生日，为此她准备了足足一个月，给朋友们寄邀请函，其中包括遍及加拿大各地的七个女儿，订派对场所，去二手店淘便宜的桌布，装修品，做烘焙等，忙得不亦乐乎。Party 订在离邓肯50公里外的维多丽利亚海滩公园,。但来的客人仅是邀请函总数的十分之一。

我与几个中国朋友一起为她送上了蛋糕，并赠送了礼物，她那天非常高兴，似乎对于女儿们的缺席丝毫没有遗憾。

聚会直到快结束时住在维多利亚的女儿一家姗姗来迟，象征性吃了蛋糕，合了影就走了。佩服老奶奶强大的内心，这事要放在国内，老人八十岁大寿肯定儿孙绕膝，子女照顾周全，怎能让老人如此劳累而冷落。

2018年我在回国前，与Toni道别。分离的意义对于近百的老人而言似乎没有那么多遗憾，我倒是有点热泪盈眶的感觉，但她却只是乐观地给我一个习惯性的拥抱，然后说了几句勉励及还会再见之类的客套话后就急着去参加一个艺术展览会了。

三个月后，我与家人去加拿大旅游，于是再次拜访奶奶，在她家公寓院子里，她精心布置了餐桌与点心，招待我们一家。这次她女儿带来了老太太第十一个的曾孙。看着女儿手中的洋囡囡，突然觉得岁月如流水匆匆而逝，也许做奶奶的日子也不远了。

她依旧喜欢吃我带来的中餐，麻辣豆腐，然而同桌上，她女儿女婿已经表现出无法接受的神情，我甚至可以听到他们心中发出了"Yukky"的声音。

回国后，与奶奶书信未断，82虚岁的她正在策划一场独自来中国的旅行。2018年十月底再见她时，她说想着去西班牙度假三个月，还特此邀请我到时去拜访她。为此她说她将努力写作，赚取旅游费用。她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没有足够的余钱而觉得遗憾，反而充满着斗志。2019年年初如愿实现西班牙葡萄牙的独自旅行，2020年年初完成了哥斯拉黎加的旅行，那年她己是84虚岁。

有趣的Toni 奶奶。80多岁依然向往一个人的旅行，向往恋爱，不怕折腾，一年搬一次家，永不服老的Toni奶奶，让我真正懂得：年龄不阻碍梦想，快乐来源于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