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南河

毛歌

要骑了自行车去一个小时远的河岔口茶馆喝茶，并非是因为那里的茶特别的好喝。在成都那么多年的时间里，我唯独喜欢三花，那种最为普通的茉莉花茶，会让一个懂得生活的人直达安分的岸边。三花是适合普通人的，是生活的代词，所以，我一直坚信自己的体验，那种一把一屁股坐下去会发出吱吱呀呀声音的竹椅子，会带给一个喝茶的人某种生命俏皮的启示，正如府南河的水流一样。现在的茶馆带着一种练就出来的茶匠的功夫，和一个武林师傅的徒弟差不多，师傅已经不在了，所得的只是一种揣摩和练习，好处是经历了练习，样子像极了，吆喝的声音和壶嘴巴的热气成正比，不好的地方是那臂上的肌肉，来得一点都不自然，有时候还觉得肌肉上写着“蠢相”两个字。

茶馆在临河的转弯处，转弯处有一棵柳树。问及那棵柳树的身世，老板也只是摇头，等到去了几回，也会编出来一点故事的样子，无非是为了证明他对于生活的老到。柳树下总有人垂钓，树影稀疏得可爱，还不如水里某一处回旋的波浪来得清晰。好在自然的品质就是从来不做比较，听凭自己的存在，圆满得令有思想的人类处于焦急的思考之中，然后拿一点仿佛发明的观念来回应生活的恩典。从茶馆的侧门就可以走到钓鱼的地方，蚯蚓照例装在一个放着一些泥土的玻璃瓶子里，一头扎了一个结的树枝，漂浮在岸边，柳树枝穿过鲫鱼嘴巴留下来的鱼鳃，暗红地挂在叶子边，钓上来的鱼在水里挣扎得归于疲倦，鱼尾巴随水流无力的摆动。要是鱼调得多，就会分几条给茶馆老板，要是只有一条两条，就会自己和自己说：今天回去熬一锅汤，加点紫苏，孙娃子会喜欢的。我们就抬起头来看他的表情，觉得他这人特别有意思，让人猜得透他的幽默。幽默是关于时间的滋润，成都人似乎比其地方的人更加懂得幽默，也就更加会像浇花一样地滋润日子。如果时间是一盏灯，成都人不会调到100瓦，那种炽亮不适合他们的性子，也不会阴暗到只有15瓦，他们是天生的时间设计者，快和慢都不能形容他们的步子，他们在府南河附近的一个茶馆里喝茶聊天，地上的泥土被世代的喝茶人踩得发出明媚神秘的光芒，要是阳光好，从瓦楞上照过来，就会有一圈一圈的光晕，燕子刚从远处的油菜花地里回来，光晕会停留在茶馆里，流水安静，只有到了春天的时候，才会从都江堰那里过来冰凉的雪水，呼啸着过去……那样的脾气，也会隐藏在成都人的骨子里。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