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二十多年前,老关赶花的第一个地点选择新疆塔城的一个军区农场内,因为上年一个蜂友在此赚了十几万风风光光的回家乡,今年特地拜托人家带他来。老关和娃的四舅舅带着百十箱蜜蜂在货运火车上颠簸了七天七夜终于落脚。那年他们是奔着枸杞去的,眼望着那浅紫的小花渐渐绽放,农场闹起了虫灾飞机撒了农药,蜜蜂奄奄一息好多天才休整过来。没几天的夜里天降暴雨山上的积水一股脑的冲了下来,不到半小时就冲垮了离蜂场很近的一段公路路基,被冲断的那截水泥路像个骄傲的战士毅然倔强的站立在洪水中,下面早已汪洋一片。转移蜂箱的时候他们发现有车子往这个方向驶来,四舅舅赶紧跑到路中间,对着车子拼命挥手大声喊着不要过来。那时候的老关和四舅舅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凶恶免得受当地人欺负,已经很长时间不理发不刮胡子了,车里的人把他们当成了劫匪,狂加油门呼啸而过,然后老关他们就看到了电影里的场景,车子飞起来撞上了那站立着的路基再轰隆一声掉到水里。他们立即下水救人,车里的五个人全部得救送往医院,有个两百多斤的妇女让他们记忆深刻,因为救出她后他们已经累到极限。为了救人老关错过了救蜜蜂的最佳时期,再回到蜂场的时候望着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蜂箱泪流满面。老关带着仅剩的蜜蜂和几个哈密瓜血本无归的回到家乡。我后来问人家有没有谢你啊?他说他们去哪里能找到我们。</h3> <h3> 是的,赶花人居无定所,跟着花期奔走,新疆那个让人失望的场地他们再也没有回去过。第二年去河南,一个很穷的农村,那时候可能哪里都穷,这个地方尤其贫困。临走的时候有村民过来讨要衣物,老关赶紧收拾几件送给他。出门在外遇到跟你要东西的总比跟你抢要好的多了,后来老关在外面都穿着破旧让人一看就觉得是穷的透透的那种。另一个蜂场的蜂友没有这么幸运,某天深夜两个持刀青年闯到他们帐篷逼迫交钱,蜂友不要命的抽出一把蜜蜂工具刀,比歹徒的还长。养蜂人在一个地方待一个花期,吃馒头喝白水住帐篷赚着的辛苦钱就是他们的命,是要带回家养父母养孩子的,蜂友发了疯的追赶歹徒哪怕腿上被扎了一刀也没退缩,生生吓跑了俩毛贼,那时候他追的是自己的命!鉴于实在无法承受当地彪悍的民风,老关他们在来年果断放弃这个场地。</h3><div> 后来有了两个固定地方,每年开春前把蜂场搬到溧水培育新蜂,在那里收获一茬油菜花蜜,溧水的花期一过,家乡盐城的油菜花也快开了,他们马不停蹄回到家乡来不及休息继续打蜜。家乡的花期过后蜂场转移到五莲的一个山下渡过整个夏天。来来回回的次数多了与当地人也熟悉起来。溧水的乡下比较富裕,家家户户楼房庭院。有时候气温回升的早,老关在年前就到了,过年总有人送粽子腊肉过来,也有人邀请他去家里看春晚,老关送点蜂蜜周围的人家都得照顾到了以后会麻烦人家的。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老关要到镇上才能打公用电话,我们找他的时候打离他最近的村民家电话,人家再通知他去接听。</div> <h3> 五莲的气候比较舒服,晚上基本没什么蚊子,凉风习习得盖被子。山东人的热情豪爽是接触后更能感受到的,每年他们都会提前打电话询问来期,到了也会立即过来帮忙下蜂箱,隔三差五的总有人送菜送油过来,老关喜欢山东喜欢山东人,每次过去都觉得很亲切像是到了家里。那里主要是百花蜜和荆条蜜,有时候回来迟能采到少量的大枣蜜,我吃过,里面饱含着成熟枣子的香甜。取下的蜂蜜王浆不能久放,都是卖给当地收购蜂产品的人。那里的人是温暖的,那里的蛇是恐怖的,好几次有大蛇钻进帐篷,吓得他们翻箱倒柜检查余孽,后来帐篷周围每隔几天就要撒上一圈虫粉。老关最怕的不是蛇,是他的胆囊炎在夜里犯了巨痛难忍还得自己骑摩托去镇上的医院,老关的老婆要留下来看蜜蜂,帐篷的周围黑漆漆的没有人家,老关的老婆想着蛇想着外面的雨想着骑摩托的老关,害怕的躲在被子里哭。</h3><div> 年纪渐渐大了,家里儿女都劝他别出去了,老关想着外面的花,花能酿的蜜,蜜能换的钱,还是带着蜂箱坚决出门。那年回家,从蜂场到公路上得走一小段泥泞的湖边小路,满载蜂箱的大货车突然一个轮子出了路面车子朝着路下湖面倾斜,村里来了十几个人花了三个多小时才把车子弄正。老关后怕的说,就差一点点人车子蜂子全没了。这次的劫后余生让老关有了隐退的想法,可第二年他又像忘了似的开始准备出发,我打电话过去,哭着威胁你们要是还去我就天天哭。老关怕我,更怕我哭,大手一挥说罢了罢了。</div> <h3> 老关是我的爸爸,我清晰的记得那年夏天妈妈收到新疆的来信,边读边哭。那个物质生活尤其艰辛的年代人们不求回报不图感恩把生命放在第一,当遇到有人危险,他们最先想到的就是救人,亦如这些年对我们家伸出援手的人们。现在的蜜蜂在后院放着,按照气候按照自然规律该采蜜的时候采蜜该冬眠的时候冬眠。老关闲暇时含饴弄孙打打麻将不亦乐乎,老关的腰跟背很是僵硬疼痛,这是长年累月累出来的毛病,妈妈也是。老关回忆以前的日子总说还是好人多!</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