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最疼我的人

赖扬平

奶奶

味道

进城

姑姑

回家

老年痴呆

那种

晚上

灰色

童养媳

　　又是一年冬至日。而今年，我在万里之外的边疆！

回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也很痛苦。但是，我控制不住，因为这个寒冷的季节，我不想用“银装素裹”这些词。尽管说冬天是浪漫的，有着灿烂的阳光，但我却觉得它缺乏应有的温度。六年前的清明节，我魂不守舍和族人默默地站在一个坟墓前，另一个世界里面的，有着我最爱的奶奶。 

　　一直以来，我常自负满腹锦绣文章，口是心非或真心实意地对不同的人说过无数动听的话，也写过诸多有力、乏力、应景的文字。那种激情，那种情思，似乎我就把自己当做一个文人。但对于我最亲的奶奶，我却从未着一字，至少在我28岁以前，我从来不曾提及。或许情到深处便是无言。 

　　奶奶留给我的印象是灰色的。灰色斜襟夹袄或者大衫，灰色布鞋，踮着裹过的小脚，操劳一生。听大姑姑说，她3岁作为童养媳嫁到我家，因为是童养媳，一直以来，和几个爷爷辈分的妯娌关系不好，她们一直欺负我奶奶，因为我奶奶勤快能干，所以当时一大家族的重担便压在她瘦弱的肩上。生我父亲后的第三天，她就开始下地劳作，做饭洗衣，照顾老人。没过几年，爷爷也患上重病，因无钱医治，在我父亲三岁的时候去世了。可怜的奶奶，当时才刚过34岁，她带着父亲（最小）和五个姑姑，艰难度日，为了不让孩子受委屈，她一辈子坚守我们家，守寡55年。90年的历程，我奶奶的为人处世赢得了村民的赞赏，我奶奶也收获了一个完整的家，拉扯大了六个小孩，带大了四个孙子孙女，还用颤抖的双手抱起了她的重孙，脱落的只剩下一颗牙齿的奶奶，依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伟哉！！！

我从小生活在奶奶身边，在四个孙子孙女中，奶奶是最疼爱我的。在与奶奶一起生活的日子里，虽然条件艰苦，但是却非常快乐。奶奶在土灶上经常给我煮鸡蛋，也时不时偷偷用衣兜把烤好的番薯塞给我。平时，奶奶如同变戏法般掏出的一些好吃的，更是让我高兴不已。小时候最幸福的就是在外面撒野，每当吃饭的时候，总听见奶奶在门口大声喊着我的小名“平平哦，回来吃饭了哦”，那种声音拖的老长老长，很好听。我也会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我坐在奶奶身边，细心地为她掏耳朵。

童年的记忆，其实是艰涩的，缺乏应有的色彩。粗茶淡饭，菜园子里新摘的黄瓜、豆角或茄子。平心而论，奶奶的厨艺并不出色。但那些家常菜味道，却仍在多年之后魂牵梦萦。后来的我却再也没有在哪一家高档的餐馆，吃出过那些味道。那种味道，今天，我总于明白了，那是只属于奶奶的味道。 

高中在县城读书，每次回家，她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出我姑姑给她买点各种零食给我吃，自己从来不舍得，有时候，我元旦回家，她还拿出中秋节的月饼给我，看着我吃，显得特别开心。

读大学了，回家看老奶奶成了我请假的理由。在城里工作了，买房了，几次想接老人家在城里住，她总是以不习惯为由，不肯来。其实，我知道，她是怕给我添麻烦，因为我要上班，会惦记她。我决定一定要带她来县城，我叫姑姑帮忙说服了她。于是，她进城了，我特意请假一天，带她到宝塔公园，她八十多岁了，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亲自上到顶端；我带她到广场，她说哪里有你们这么大的电视机（屏幕）？我带她到超市，她说比我们乡下的圩都更大；我晚上带她散步，她说天黑不出去，我说不会，不信去看看，结果她说天哪，要用多少电点路灯；她在路边还看见晚上有卖菜的，她很不理解，晚上也有人买菜、、、、、、

　　后来，她住了几天还是回老家了。一年后的一天，妈妈打电话我，说奶奶摔了一跤。好了之后，从此奶奶开始老年痴呆了。再后来，儿子出生了，母亲也进城了，奶奶“强行”被我们拉进城里住（她总有千万个理由不进城住）。  

后来，也就习惯了。老年痴呆严重了，总喜欢外出走动，于是我在她身上挂好了牌子在她衣服口袋写纸条，写上我的联系方式。2010年10月，我奶奶再次摔倒，大腿股骨以上全部粉碎性骨折，并还有其他症状。医生说进90岁的人，身体机能再生能力较差，不适合做大型手术（上手术太台后可能就下不来了）。于是我们回家静养，保守治疗。那个时候的奶奶痴呆的基本不认识人，我冬天半夜按时起来抱她起来上厕所，因为长时间卧床，为了避免长痱子长疮，我几乎每周抱她起来洗澡两次。医生说能熬过那年就不错，那一年，全家回老家过年，并住下了（奶奶一直说了，她不火葬，她必须进自家祠堂）。第二年，奶奶没能熬过春天，在清明节前去世了。

我清晰地记得我守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我回学校上课了，下午第一节上课没有五分钟，家里弟弟连续打几个电话，说奶奶有点不对劲了。我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迅速赶回家。但是我奔到奶奶床边发现，奶奶安详地睡着了，我抚摸着奶奶的手，是那样的冰凉，我久久跪在奶奶床前、、、、、、

   从此，再也看不到奶奶在院落里忙碌的身影，感受不到奶奶坐在门口石等我回来的温暖，还有每次奶奶送我时的依恋和嘱托，昔日场景如电影般闪现，让我泪流满面，心如刀绞。

　　多少次，在某个凌晨朦胧睡去的光景里，我依稀看到奶奶推门进来，看到我躺在床上的样子，然后安心的轻轻转过身蹒跚离去。对于我，奶奶曾有过怎样的期冀，她生前从未提及。但我知道，她大抵是希望我安稳幸福。而现在奶奶走后，我的心里总空落落的，我也经常想起她微笑的模样和和蔼的面容，我想或许，我永远走不出我奶奶的影子里。

　　转眼，六年多了，尽管，我只能在每年的祭日和各种节日的时间，多烧点纸钱，以此寄托我深深的思念。奶奶累了一辈子，孤独走了55年，但愿，那边，你和爷爷，愿一切安好、、、、、、

奶奶，我希望，我永远是你的骄傲，就如同你是我的骄傲一样！

-----冬至日重新修改，谨以此文献给天堂中那个我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