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猎手”勇斩“黑蝙蝠”，美蒋梦断殒落“海王星”

祥富

　　在笔者曾经服役的老部队——空军航空兵原第24师，有一位人所共知的战斗英雄——“夜空猎手”王文礼。

1963年6月20日凌晨，王文礼在山区暗夜低空和复杂电子干扰等十分特殊的情况下，发扬勇敢拼搏的精神，凭借高超的战术技术，紧追狡猾的敌人，在江西省中部地区（今抚州市临川区大窝坑山）上空，击落1架窜扰大陆的国民党空军“黑蝙蝠中队”装有新型电子战设备的P-2V-7U“海王星”夜间侦察机，创造了我军首次使用米格-17PF击落P-2V-7U的记录。

▽“夜空猎手”王文礼

　　今天的年轻人，对和平的环境已习以为常，他们也许不曾想到，在新中国成立后的一、二十年间，我们祖国大陆的领空并不像现在这样太平。建国初期，盘踞台湾海峡对岸的蒋军动不动就派飞机袭扰大陆，它们四处乱钻，“发传单、丢特务、炸福州、扰江浙，是可忍，孰不可忍？”毛泽东提出“创造强大的人民空军，歼灭残敌，巩固国防”。我人民空军1949年11月11日正式成立后，在抗美援朝和国土防空的历程中浴血奋战，迅速成长，不但“志愿军空军是一鸣惊人，一鸣惊世界”（毛泽东语），时任美国空军的最高军职、参谋长范登堡感叹“几乎在一夜之间，中国便成了世界上空军力量最强大的国家之一”；而且经过1958年福建、浙南、粤东上空的13次空战，夺取了东南沿海的制空权。

 ▽1955年3月21日，毛泽东为空军首届英雄模范功臣代表大会题词：“建立一支强大的人民空军，保卫祖国，准备战胜侵略者。”

　　敌人不甘心失败，变换手法，由明火执仗的战斗机袭扰改为用有特殊性能的侦察机窜扰。于是，50-60年代在台湾国民党空军部队中出现了2个最神秘的以“黑”闻名的特殊中队，即直接受命于“国安会”秘书长蒋经国的“黑蝙蝠中队”和“黑猫中队”。

朝鲜停战后，东西方进入冷战时期，美国开始将中国大陆列为主要的假想敌，急需在大陆沿海建立情报网，监视解放军的各种军事动态，当时还没有人造卫星侦测技术，只能以侦察机等传统方式来搜集情报，败退到台湾的国民党军队就显出了独特的地理优势。而蒋氏集团妄想“反攻大陆”，亟需美援， 双方一拍即合，50年代初，蒋军挑选空军中最优秀的军官，接受美国中央情报局(CIA)训练。1955年，蒋介石指派蒋经国为项目的台方代表和CIA签约，双方以“西方公司”为掩护，联合成立一支战略侦察队伍“空军技术研究组”，直属长官是“空军总部情报署”署长、蒋介石夫妇前座机长衣复恩，为淡化其特种部队的色彩，对外称第34中队（黑蝙蝠中队，从事低空侦察）和35中队(黑猫中队，高空侦察)。美方提供飞机等先进装备、器材，台空军人员驾驶进入大陆、情报人员操纵各种侦察设备，收集的情报由美国人进行技术处理，“成果共享”。

（注：关于我空军部队与“黑猫”中队交锋的情况，请参阅本人拙编：

“竹竿捅下来的”世界纪录——大校营长和他的“英雄营”）

▽黑猫中队队徽

　　1953至1967年间成立的“黑蝙蝠”中队，其侦察机先后主要活动在月夜中空和暗夜低空，从事电子情报搜集，“顺便”空投心战传单或生活物资，偶尔也空降情报员。34中队昼伏夜出的习性如同蝙蝠，而蝙蝠夜间以声波来飞行，与雷达工作原理相似，于是该队以“蝙蝠中队”命名，为减低被发现的可能性，飞机外表多用含有铁氧体吸波材料的特殊涂层漆成黑色，故亦称黑蝙蝠。该队的标志即为一只展翅的蝙蝠在北斗七星之间飞翔，据当年设计该队徽的4人之一、原34中队电子官教官李崇善称：北斗七星代表方向和航行，上部三颗星和下部四颗星代表34中队，蝙蝠翅膀突破深蓝色的夜幕，代表“任务艰难，士气如虹的精神”，翅膀穿透外围的红圈，则象征“潜入红色铁幕”。他还说：“当年蒋介石非常重视这个任务，试飞8个月期间，我们被蒋介石召见到他的办公室4次。”

▽黑蝙蝠中队队徽

　　由于黑蝙蝠中队比黑猫中队更危险，所以也更保密。为了侦察大陆腹地情报，黑蝙蝠中队驾驶安装当时最先进的电子反制作战装置（ECM）、成为所谓“空中电子实验室”的低速螺旋桨飞机，窜犯我东南沿海甚至战略纵深地区，侦测解放军雷达、导弹和高射炮等阵地，所经之处多是重要军事基地，每次任务都惊险万分。这些侦察机起先不配载武器，完全靠飞机的优良性能、飞行员的技巧和黑夜的掩护躲避我人民解放军的追击，而美蒋为保住机密，机上未配人员逃生装备，若飞机被击中，乘员只能如蝙蝠般消失在历史的黑暗中。

“黑蝙蝠”每次飞行的任务、航线、飞行高度等大都由美国人指定，当完成任务返航时，美国专用飞机已在台湾新竹基地守侯，等飞机落地停稳，美方人员立即登机，拆卸飞机上的电子监听等设备，把搜集的情报带回美国研究分析。他们先是利用轰炸机改装的航程较大的B-26、RB-17G、RB-69A等飞机执行任务，常在月夜中空潜入大陆窜扰，屡遭打击后，1958年起开始换装低空性能和机载设备更加先进的P-2V-7U“海王星”侦察机，改在暗夜低空活动。

▽34中队早期主要编制飞机之一、由美B-17轰炸机侦察改型的RB-17G侦察机

　　由美国洛克希德公司设计生产的P-2V“海王星”（Neptune）海上巡逻机（后改装为侦察机），共有7种型别，其中P-2V-7U性能最佳。这架活塞-喷气混合式飞机，拥有活塞式螺旋桨发动和涡喷发动机的双动力（除有两台R-3350发动机用于巡航外，还有两台J34喷气发动机供紧急情况下使用），最大速度可达586km/h，航程超过5000公里，续航时间长达15小时。它的低空低速飞行性能好，可控速度范围很大，飞行高度、速度能高能低，机动能力强。

▽国民党空军的P-2V-7U飞机，一般在夜晚出动，执行低空侦察任务。

　　为适应暗夜低空飞行和对付可能遇到的打击，它配备了ASP-20搜索雷达和当时最先进的电子侦察系统，还有地形跟踪雷达、侧视雷达和多普勒导航雷达等一整套先进的电子对抗设备，以及很多自卫设施作“护身符”：一是安全航行系统，装有能在400至900米的高度扫描出10公里以内地形的全景搜索雷达并通过计算机和自动驾驶仪相连，可保证其低空或超低空机动飞行时钻山沟、跃山头，不受地形限制；二是电子侦察系统，不仅可侦察我方雷达频率、性能和部署，还可以窃听并录制我空地指挥联络；三是电子干扰系统，不仅可以施放铝箔条进行消极干扰，而且可通过应答式干扰机制造假目标干扰我方的机载雷达；四是垂直尾翼上装有电子护尾器等雷达告警装置，可警告飞行员有飞机跟踪，须迅速摆脱；后来还可在翼下加装4个AIM-9B“响尾蛇”导弹挂架，企图在拦截飞机冲前时，使用导弹反咬一口（但据记载，P-2V-7U在潜入大陆后未曾有机会实际使用过“响尾蛇”导弹）。

▽P-2V-7U机组起飞前正在听取任务简报

　　为提高34中队的回避歼击机攻击的技、战术，美方还特地安排P-2V机组飞往冲绳岛，与模拟我米格-17ПФ的装有机载雷达的美军F-86、F-102飞机进行合练。美台官方分析推演后认定，按大陆当时的装备水平，就解放军空军那些几无电子战能力的战机，要在夜间击落P-2V-7U飞机显然是不可能的。

自重16吨、翼展达30.9米的P-2V-7U，与夜空背景融为一体的黑色或藏蓝色涂装很容易融入暗夜之中，擅长夜间复杂地形超低空飞行，给发现目标和截击带来很大困难。该机仗着有完善的侦察设备和电子干扰系统，在入侵之前总要设法引发对方的雷达启动，并记录下来以制定对策，所以该机的行踪十分诡秘。有一次，该机趁暗夜从渤海方向进入，在昌黎附近被我雷达网侦知，发现该机在海面竟然飞到了70米（窜入大陆后调高到120米）。入陆后，由于地面的雷达杂波太多，超低空飞行的P-2V回波亦很难分辨。

　　当时，我人民空军有少量米格-17装有适用于3000米以上高度作战的机载雷达，理论上具备夜战能力，但苏联的电子技术水平不高，米格-17机载雷达在低空、超低空复杂气象条件下的滤波功能很差，遇到“海王星”施放主被动干扰时，往往就成了“睁眼瞎”。加之专门针对中高空作战环境进行性能优化的米格-17低空低速性能不佳，而敌机通常在150-300米的超低空飞行，我高速飞行的战斗机对其不容易瞄准，在夜间和低空对P-2V-7U没有很好的应对办法。该型机从1958年4月17日首次出动，在3年时间内窜入大陆84次，我空军先后起飞400多架次各型飞机截击未果。“黑蝙蝠”们更加肆无忌惮，在大陆上空往往一飞就是7、8个小时，纵横好几个省区。它不仅窃情报，搞侦听，还到处撒传单乃至假粮票、假油票和所谓“归降证”，妄图破坏经济，搅乱人心。

敌机的猖狂窜扰，令我空军指战员怒不可遏、恨之入骨，甚至惊动了中央，毛主席在总参谋部一篇《防空作战情况的报告》上批示：“全力以赴，务歼入侵之敌”！周恩来总理也指出：“我们应用一切方法将蒋机击落”。

▽当年的宣传画

　　为了对付这群“黑蝙蝠”，我空军1959年组建了16个独立夜航大队，飞行员都经验丰富，但由于当时我军装备和技术落后，我战斗机对进入大陆上空的P-2V-7U拦截无一战果。这只专挑下弦月“上夜班”、擅长“钻山沟”的“黑蝙蝠”，若遭截击，它时快时慢，时高时低，左右蛇行且施放干扰；而我截击飞机通常速度快，不是未能及时发现（有时发现后遭电子干扰，目标即丢失），就是易冲过头，若反应不及，甚至造成追击飞机易失速或撞山。1963年以前，我空军在截击P-2V行动中损失2架图-2，牺牲8名空勤人员，教训不可谓不大。

▽当时我军的地面雷达

　　我军善于在战争中学习战争，面对优势敌人，经常以弱胜强。在夜间拦截方面也是同样的道理，即使我军装备较落后，但是可以通过制定合理战术、进行针对性训练和加强空地配合等来弥补。根据P-2V的活动规律，我军进行了“破三关”训练(即发现关-使用雷达发现目标；截获关-用瞄准天线抓获目标并稳定跟踪；射击关-准确瞄准射击)，发动指战员群策群力，摸索出 “快速攻击”和“照明攻击”等新战法。1961年11月6日夜，我高射炮兵在辽东半岛设伏，击落了一架P-2V，那是该机在侦察我城子疃阵地时，我探照灯兵第402团把敌人放到5000米近处，然后突然打开探照灯将其死死照住，高射炮兵第502团和陆军高炮部队共13个炮兵连随即集群开炮命中的（从亮灯到击落敌机仅用时30秒）。

▽这张照片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毛泽东、刘少奇、刘亚楼三个人的手全都指向天空。这是为什么呢？原来，这是1962年9月，空军司令刘亚楼在中南海向毛泽东、刘少奇汇报：空军在江西南昌东南罗家集附近击落美制U-2型高空侦察机（隶属“黑猫”中队）的经过。

　　时驻南昌向塘机场的空24师，担负着东南沿海纵深一带地区的防空任务。江西是敌P-2V-7U经常光顾的地方，王文礼和他的战友们此前曾多次与其交手，但都没能把它打下来。总结我军以往拦截P-2V失败的经验，该师提出了一种新战法：我机从敌机后接近，容易被敌机电子干扰，如果从前面对头攻击则可以避免这种情况。这种战法需要雷达操作员及时发现目标、领航员正确引导和飞行员抓住转瞬即逝的射击窗口，十分考验各兵种相互之间的配合。王文礼时任独立大队副大队长，他技术功底扎实，作战风格敢打敢拼，为了击落敌机，他积极和战友合练战法，探索合适的作战方案，苦练战术技术操作，还给自己加了个训练科目：用肉眼在夜间搜索隐显目标，强化夜间目视搜索和射击、机动等针对性的训练。

▽空24师纪念画册《火红的年代》（2015年版，袁亚维主编）封面

　　王文礼认为，相对于米格-17来说，P-2V-7U“海王星”属于“大、慢、灵”目标，在低空和超低空尤其如此。所以驾机截击时不能指望一个切入航迹就恰好占领合适的攻击阵位，得做好与敌周旋一番的心理及技术准备，因此他在夜航训练时刻意加强了作低速不规则小幅机动的训练比重。他每天晚上练习肉眼寻找远处村庄微弱的灯光，还用电筒突然晃自己的眼睛，以适应开炮时的火光。虽然这种训法方法很伤眼睛，但他认为既然已知机载雷达不可靠，就应有多种备份手段，再说夜间开炮时产生的强烈炮口熖，已经不止一次让夜航飞行员因眼睛暂时失明而错失战机，因此加强这方面锻炼有助于夜战时适应突如其来的强光，不至于让夜战成为“一锤子买卖”。经过刻苦训练，他熟练地掌握了夜间截获、跟踪和射击技术，驾驶2074号米格-17PF飞机得心应手，战术动作“快、猛、准、狠”，可谓达到了人机合一、机随心动的境界，为实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空24师独立大队副大队长王文礼在与战友研究战法

　　1963年6月19日夜，无月光。当晚7点左右，国民党空军一架装有新型电子警戒、干扰设备的5070号P-2V-7U电子侦察机从桃园机场起飞，准备侦察华中、华南地区。机组成员有国民党空军“技术研究组”少校作战长周以栗和第34中队飞行官陈元玮、黄继鑫，领航官王守信、王洽、李文骏、傅永练，电子官黄克成、冯成义等14人。

20点42分，P-2V-7U从浙江三门湾入陆进行电子侦察，飞过杭州、南京等地，时速约330千米，高度200～500米。该机在大陆活动3小时50分，航程1350千米。发现敌机后，自21时11分起，我空军驻杭州、衢州、南京、武汉和南昌的截击机大队先后起飞8架米格-17PF和图-4进行拦截，连续跟踪410千米，但其频繁作蛇行机动并施放电子干扰摆脱了攻击，拦截均告失败。

▽1963年6月19-20日，国民党空军5070号P-2V-7U电子侦察机航迹及我拦截作战经过示意图

　　空24师指挥所根据战情通报，21点命令部队“进入一等”。当日的指挥员是师长王子祥，他双臂撑着标图桌，一边听着作战参谋的汇报，一边注视着标图板上敌机的航迹。

　　22点20分，独立大队大队长董纯仁驾机起飞，30分钟后，副大队长王文礼也起飞了，可是不久两人就分别驾机返回，截击没有成功。董纯仁曾用机载雷达捕捉到了敌机，但狡猾的敌机一面大量施放金属丝干扰片，一面急剧降低高度，董后来回忆说：“我进行了两次攻击，第一次是对头攻击，但由于高度差太大没有得手；第二次我从敌机后面接近，在距离3公里时用雷达发现了目标，但接近到1.5公里时被干扰，丢失目标。”眼看敌机即将逃离，王文礼受命升空，但他起飞后，敌已飞远（王起飞前10分钟，敌机已飞过九江），师指接到消息，武汉空军已起飞迎敌。为避免空中误击，王文礼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只好返航回机场待命。

师指分析：若武空截击不成，敌机返航很有可能会经过江西，届时还有一次拦截机会。王文礼立即回到座舱待命，准备随时升空迎敌。

▽王文礼在与战友演练战术

　　果然，P-2V-7U摆脱了解放军飞机的多次追击，飞到湖北咸宁后掉头返航。当它再次进入江西，很快就被我军地面П-30雷达捕捉到。师指准备命令王文礼起飞，却没有得到上级批准。原来空中还有一架兄弟部队的图-4轰炸机（因其航程远，能长时间与敌机周旋，我军将图-4加装了截击雷达，用来执行拦截任务），为避免误击，上级要求空24师待命。该图-4虽然在20日0点10分左右发现了敌机，但P-2V-7U故伎重施，立即施放了电子干扰，同时迅速飞到低空，让图-4扑了个空。

眼见敌机已飞过南昌，很快就将离开空24师的作战空域，师长王子祥果断下令：

“518，开车！”

▽1961年5月19日，毛泽东主席在停靠江西向塘机场专用线车站的专列上，接见空军航空兵第24师党委常委会成员。这是毛主席在新中国成立后罕见地接见一个师级作战部队领导班子全体成员。照片中前排右1和后排右3这两位，就是1963年6月19-20日在师指挥所直接指挥这场战斗的空24师师长王子祥和参谋长李虎坡。

 20日0点18分，王文礼驾2074号米格-17PF腾空而起，向战区疾驰。由于敌机已经飞过了南昌，不可能进行对头拦截，指挥员设想采用与敌机航向夹角为90度的大角度进入截击。

“航向幺勾洞（190），高度幺五洞洞（1500），速度拐五洞（750）”，地面领航员张健下达了引导口令。由于平时的“配套”训练达到了“知人知音，知人知性”，一听领航员下达口令的语气，王文礼就意识到起飞晚了，并考虑到正前方有大山，就主动打开加力，提前达到了要求的高度和速度。

0点32分，敌机飞至临川附近，王文礼在地面引导下，直切P-2V-7U“海王星”的航迹，逼近了敌机。

“518，春天。”（事先设定的空地通话暗语：春天、夏天、秋天、冬天分别代表4、3、2、1公里。）

听到张健呼叫“春天”，王文礼知道离敌机不远了，他聚精会神地搜索着敌机。“夏天……秋天……”张健不停地通报着敌机的方位和距离，情报表明离敌机越来越近，但漆黑的夜里一时还没发现。

　　突然，张健急促地通报：

“冬天……在一起啦！”

▽我军夜战使用的米格-17PF（歼-5甲）战斗机

　　一听“在一起”了，王文礼立即意识到，由于敌我高度差过大，自己已经冲过了敌机的航迹。原来，P-2V-7U飞行官周以栗经过了N次被拦截，早已成为惊弓之鸟，迅速驾机低飞躲避。此时敌我飞机的速度差和高度差均很大，王文礼未能发现目标，就与敌机交叉过去了。

反应过来的王文礼立刻进行大坡度左转，准备从敌机尾后进入进行攻击。他迅速打开减速板、收油门、压机头，将高度从1500米降至900米，再次接敌。

　　王文礼用“快速转弯、改平搜索”的方法，在地面引导下逐渐接近P-2V-7U，当听到张健呼叫“夏天”（3公里）时，他打开机载雷达，全神贯注地进行搜索，荧光屏出现了敌机的信号，位于右侧下方20度的位置，相距约两公里。

这时敌机施放了干扰，荧光屏出现了很多杂波，王文礼凭着练就的强化搜索方法，分辨真假目标信号，继续保持追踪。

▽5070号P-2V-7U飞行官周以栗，其飞行技术高超。这是他在一次成功处置了空中险情，落地后与座机的合照。

　　周以栗知道碰上了难缠的对手，于是突然向右急转，王文礼也跟着做了大坡度急转并率先改平。周以栗完成转弯时，正好处于米格-17PF正前方1000米，王文礼凭着平时苦练的“鹰眼”，敏锐地发现了“海王星”发动机排气管发出的微弱火光，小心驾驶着战机向对方接近，但狡猾的周以栗又立即左转俯冲，王文礼一边根据地面引导跟踪，一边下降到比敌机更低的高度（这是为了让地面的П-30雷达在两机相距很近时仍然能分辨目标），紧紧咬住敌机。

王文礼柔和地操纵飞机，把速度调整到每小时450公里，当接近至敌机500米、目标标志修正到中央方位线时，他按下了炮钮，十几发炮弹接连飞出，但没有击中敌机（后来判读照相枪胶卷时发现，我机和敌机都稍带右坡度，导致估计提前量失误）。

敌机察觉到被攻击了，顺势右转，并使用了箔条和应答式干扰。为了不再丢失目标，王文礼开炮后没有脱离，紧跟着敌机右转，再次运用“快速转弯，改平搜索”的战法追击。

▽王文礼追击P-2V-7U示意图，敌机不断做蛇形机动，并施放干扰，高度越来越低。

　　师指挥员王子祥等认为，两次拦截未果，“海王星”即将飞入赣东南山区，必须果断弃用此前的90度航向交叉引导法，立刻命令领航员改用新的方法对战机实施引导。

王文礼操纵着战鹰第三次向敌机冲去，很快便在漆黑的夜空中再次捕获“海王星”的踪迹。当飞出干扰区后，荧光屏上出现的敌机信号不断向左移动，那是周以栗驾驶P-2V-7U右转完毕后又立马左转，做蛇形机动。王文礼于是再次向左压坡度转弯。由于两机速度、高度、航向均不同，敌机飞出了雷达扫描区。他总结经验，发现敌机后立即将本机时速急剧降低到350公里，小心翼翼地逼近对手。

通过完善的机载传感器已知自己被“猎人”盯上的“海王星”，使出浑身解数作机动摆脱。但王文礼此前对他们的种种伎俩已经研究透了，他施展出平日里苦练的本领，死死咬住敌机不放。王文礼后来回忆道：“敌机很狡猾，不断地蛇形机动，或者减速想让我超前。前几次失利就是因为我的速度过快。”“于是我放下减速板和襟翼，收小油门，将速度降低到350km/h，这是米格-17PF所允许的最小速度。”

▽王文礼讲解击落黑蝙蝠经过

　　“当耳机里传来‘夏天’的信号时，我打开了雷达，发现敌机在右侧10度，距离约3.2公里。低速的米格-17PF可不好控制，稍有不慎坠毁的就是我了。”“当接近到1.6公里后，我又遭到了干扰，但可以从杂波中分辨出真目标。于是我集中注意力，根据雷达的信号指示飞行，很快就接近到1公里以内。”

飞行官周以栗发现干扰不管用，便再一次左转。王文礼发现信号左移后消失，于是根据敌机转弯方向，抬头目视搜索左侧夜空，发现左前上方10度、距离大约200米处有个黑影，那肯定是敌机！正巧周以栗急于加速摆脱追击，打开了机翼外侧两台J34喷气发动机，尾喷管喷着黄蓝色的火光，映出了飞机的轮廓。

▽2074号米格-17PF击落5070号P-2V-7U（画作）

　　“不管你玩什么花招，今天也要打掉你！”

王文礼肉眼抓住了敌机，驾机稳稳地将它咬住，抱定决心近距离攻击。此时两架飞机速度、高度差别不大，有少许交叉角，可以顺势布置射击提前量，他驾机从敌机右后下方进逼，转瞬间，敌机已经充满米格-17PF的风挡，王文礼操纵飞机带右坡度，用瞄准具对准敌机，果决地按下了炮钮，三门火炮闪着红光，喷射出数十发23毫米炮弹，直扑敌机右发动机与机身之间，敌机随即喷出浓烟烈火，开始摇摇下坠。王文礼操纵着飞机从敌机上方脱离，座舱被照得通亮。

▽绘画：王文礼击中P-2V-7U瞬间，注意敌机右侧机翼起火，发动机停转

　　王文礼后来说：“越到这个时候就越要沉得住气，我对准了敌机机头后10米左右，齐射了两秒，炮弹顺利命中，敌机瞬间起火。燃烧的火光把周围的山头树木照得一清二楚，说明高度已经很低了，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要脱离。”“我忘记了此时座机的速度很低，只顾着拼命拉起飞机，动作粗鲁了一些，飞机抖了一下——这是失速的预兆，这才反应过来加油门，擦过敌机上方。”

▽王文礼击落黑蝙蝠中队P-2V-7U场景图（陈应明绘）

　　“着火啦！”王文礼呼喊着。

　　“谁着火了？”由于心情过于激动，王文礼没有报告清楚击中敌机的情况，地面指挥员马上询问。

　　“敌机着火了！”王文礼正式报告。

　　“看准了没有？”

　　“看准了。”

“打狠一点，不要叫它跑掉！”指挥员又命令道。

王文礼驾机咬住正在下坠的敌机，瞄准补射，三炮齐发，同时大声报告：

“它跑不掉啦！”

王文礼清楚地看到，敌机机身、机翼和右边的发动机之间燃着大火，迅速坠落。他在空中盘旋一周，见敌机已经撞到地面爆炸后，才请求返航。

那架敌机的残骸坠落临川县大窝坑附近（东馆公社钱家大队村北一个叫杨家山的小山头上），机上周以栗等14人全部毙命（事后从坠机现场看到，其中有2人已跳伞，但因飞机高度过低，降落伞未及张开而坠亡，说明该机已配置人员应急逃生装备）。

▽P-2V-7U飞机残骸现场

　　这次战斗，在低空、暗夜和复杂电子干扰情况下，王文礼当机立断，改变以往夜间拦截时从尾后进入攻击做法，从P-2V-7U的雷达告警器难以发现MIG-17PF雷达的方向进入，在短短55公里截击航线上实施3次攻击，瞄准干扰最强处射击，一共发射了84发炮弹，终于成功将P-2V-7U击落。这场王文礼从起飞到落地一共耗时37分钟的战斗，是在电子对抗条件下用战术手段反干扰的突出战例，也是我空军首次使用米格-17PF击落黑蝙蝠中队的P-2V-7U侦察机。特别是我军从这架敌机上缴获了被美蒋视为高度机密的“回答式干扰机”，有关部门通过对它的解剖分析，针锋相对地研制出反电子干扰设备，在后来我军击落敌侦察机、包括我地空导弹部队击落敌U-2高空侦察机等战斗中，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王文礼击落敌机经过示意图

　　第二天，空军刘亚楼司令员等空军首长赶赴江西，察看被击落的P-2V-7U飞机坠毁现场，亲切慰问作战有功人员。

▽王文礼和空军、师领导在P-2V-7U坠落现场。左起：空军参谋长张廷发、师长王子祥、空军司令员刘亚楼、空军副司令员成钧、王文礼、师政委鲁鸣。

▽王文礼汇报“6•20”战斗经过

　　6月25日，在空军向塘基地大礼堂举行击落P-2V-7U战斗庆功大会。会上宣布了国防部嘉奖令，王文礼、张健各荣立一等功并提前晋级晋衔，其他作战有功人员也相应受到立功及晋职晋衔等奖励。

1964年9月29日，军委空军授予王文礼“夜空猎手”荣誉称号。

▽图为在向塘基地召开的庆功大会会场

▽王文礼在庆功大会上发言

　　1963年6月28日，周恩来副主席在中南海接见了空24师师长王子祥、飞行员王文礼和领航员张健，表彰了他们的功绩。

　　▽周恩来副主席等接见“6·20”空战有功人员时与王文礼握手（右1为地面领航员张健）

　　当周总理接见王文礼等作战有功人员时，王文礼代表参战指战员，将一块从P-2V-7U“海王星”残骸中找到的机载磁罗盘作为“礼物”送给周总理。总理哈哈大笑，欣然收下。

　　▽周总理在中南海接见王文礼（左5）、张健（左7）、王子祥（左3）。同时参加接见的还有空军司令刘亚楼上将（左4）、总政主任肖华上将（左8）、副总参谋长杨成武上将（左2）、空军政委吴法宪中将（左9）。

　　1964年10月1日，王文礼作为空军代表到北京参加国庆15周年观礼。5日，中央军委首长接见代表时，副总参谋长杨成武上将看见了王文礼，问他：“小王，你还有谁没见到？”王文礼憨厚地回答：“看是看到了，就是没与毛主席拉拉手。”杨副总长笑着转身去了毛泽东身边，向主席汇报几句话，主席微微点头。随后，杨副总长把王文礼领到了毛主席面前，主席笑着说：“你就是‘夜空猎手’王文礼？”王文礼立正回答：“是！”毛主席握着王文礼的手，对身后的刘少奇、贺龙、陈毅说：“那咱们一起照张相吧！”

▽1964年10月5日，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空军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大会代表（2排左11为王文礼）

　　王文礼当年驾驶击落黑蝙蝠中队P-2V-7U的那架2074号米格-17PF（MIG-17ПФ）功勋战机，目前珍藏于北京“中国航空博物馆”。座舱下部那颗鲜红的实心五角星，即为击落敌机的战果标记。另外，在左机翼下根部有一个短挂架——“神枪”挂架，这是当年为了对付P-2V侦察机专门增加的特种设备（即机载探照灯）。

　　“6·20”空战狠狠地打击了敌方的气焰，使“黑蝙蝠”一蹶不振，士气愈发低落，其成员一听到王文礼的名字无不感到沮丧，一接到利用暗夜去大陆“出任务”的命令更是胆战心惊，据说一个时期“黑蝙蝠”们发生龃龉内讧时，背地里常诅咒对方“出任务时撞上王文礼”。

此后，“黑蝙蝠中队”的P-2V飞机大都只敢在滨海活动，不再进入大陆纵深地区。1964年6月11日夜，“黑蝙蝠中队”一架P-2V-7U窜入山东莱阳，被我海军航空兵独5大队击落。此后，国民党空军的P-2V飞机即停止了对大陆的侦察活动。

历史上，美国中情局一共改装了7架P-2V-7U飞机装备蒋军34中队，被我高炮部队和空军航空兵、海军航空兵各击落1架，因事故坠毁2架。在屡遭我沉重打击后，黑蝙蝠中队终于被解散，仅存的2架P-2V-7U调回了美国。

　　“秋风无情，吹落叶飘满地，流水无情，像东去的涟漪，请别再哭泣，那伤心的歌曲，当枫叶再红，我会回来看你……”，这是刘德华当年演唱的《黑蝙蝠中队》（又称《黑蝙蝠飞行队》）中的几句歌词，这首歌描述了一名飞行员和新婚妻子道别，去执行飞行任务，却不料成为永诀的故事。歌曲背景是真实的历史事件，就来自蒋军的黑蝙蝠中队。

因为是执行秘密任务，黑蝙蝠中队的飞机一旦失事，机上人员的家属只会被告知“失踪”。家属在痛苦之余，多少会有一丝渺茫的企盼——希望亲人能跳伞逃生，或是受伤后被俘。直至两岸关系有所松动后，遗属才终于逐渐获知实情。

▽刘德华《黑蝙蝠中队》磁带

　　在“海峡东岸”很多人的记忆中，黑蝙蝠的时代“台湾被世界抛弃”，“如果不是‘黑蝙蝠’和‘黑猫’中队，我们就不会有美国的经援和军援。”为了执行搜集中国大陆的电子情报等特种任务，一只只“黑蝙蝠”在大陆夜空灰飞烟灭。据统计， 该中队1953年成立至1967年12月停止侦察任务，共执行特种任务838架次，先后有15架飞机被击落或意外坠毁，人员死亡148人，占全队的2/3。“黑蝙蝠”们的经历等长期被锁在台湾有关单位“空军特战史”档案里，列为最高机密。随着时间推移，有些现已解密，2009年，在位于台湾新竹市的当年黑蝙蝠中队营区原址建立了“黑蝙蝠中队文物陈列馆”，2015年台又出版《翻开黑蝙蝠中队的神秘档案》一书。《黑蝙蝠中队》这首歌，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对该段历史的一种纪念。

▽黑蝙蝠中队“出任务”死亡的部分人员名单

　　上世纪末的一天，已离休多年的老英雄忽然接到一封寄自加拿大的来信，写信者是“6•20”战斗P-2V-7U坠机身亡者xxx的亲属，说他们“一直很关心亲人的下落”，“希望能知道该机组乘员埋葬的确切地点”；他们从某劳动日报上得知了王文礼的联系方法，请求王文礼给他们以帮助。

王文礼认为，该P-2V-7U机组成员到大陆侦察是执行他们上司的命令，海峡两岸的中国人都是炎黄子孙，经请示上级和有关方面后，他给对方回了信，对当年埋葬14名P-2V-7U机组成员的地点、标志等作了详细说明。

2001年12月初，一行特殊的访客来到江西临川，在当地政府的协助下，挖出了该14具遗骸，于12月4日迁葬台湾。“黑蝙蝠中队”这14名成员在去大陆“出任务”38年之后，终于魂归他们当年出发的地方。

这件事，显示出祖国大陆党和政府的磊落胸襟和博大情怀，也体现了祖国人民对台湾同胞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和人道主义精神，体现了祖国人民对海峡两岸和平统一的心愿和诚意。此事在海内外又一次引起了震撼和轰动，也是老英雄对祖国统一大业作出的又一次努力和贡献！

▽离休后的老英雄王文礼（袁亚维摄）

　　编后记：2024年11月11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成立四分之三个世纪。在纪念人民空军75周年华诞之际，再次重温原老部队的这个经典战例，敬编此文，向老首长老英雄王文礼致敬！向老部队和老战友们致敬！向英模人物和一切为保卫祖国作出贡献的人们致敬！向人民空军致敬！

鸣谢：图文资料素材综合整理自空24师纪念画册《火红的年代》、“空六军战友网”（王力、袁亚维、朱宏佐、朱宏佑：《永远闪亮的红星》）、《当代中国空军》及网络（“战史堂”《夜空猎手拦截国军P-2V“黑蝙蝠”》等），版权属原作者。特向原作者和原发布者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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