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故事，（三）我要工作

墨汉吉屋

　　母亲无工作，因为脚小，又无文化。

一九五八年，在大办钢铁期间，我家五口人，靠父亲一人每月四、五十元工资，养家糊口，虽然不算富裕，但基本生活算是过得来，因家底子薄，又无多的积余，一九五九年，祖父母一家三人又由老家迁来，家里一下子多了三双筷子，日子过起来比先前难多了。所以，经济拮据，“巧夫难为无米之饮”，经常挨饿。不得已，母亲有时便带我们上山挖野菜充饥。

　　面临窘境，母亲决定，走出家门，去社会找工作，寻求自己的饭碗。

一次，她找到黄石胜阳港劳力调配站，招工处的主管，看母亲脚小，带着鄙视的眼光说，这怎么成，我们这里用工都是干繁重的体力活。可母亲态度坚决，他说：“我要工作，我不怕苦，不怕累，重活脏活都可以做”。主管看母亲态度执着，一时被母亲的行为举止所感动。这才让母亲报了名，答应先试试看。

上班，步行差不多来回十几里地。当时的普工大多都是建筑小工和装卸工，母亲干了一阵子，觉得十分吃力，每天精疲力尽，回到家里又要照顾一家老小，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暂时回来，一心在家操持家务。

时间一长，思前想后，母亲仍不甘心，为了再找合适的事做，只好将大哥和我送进幼儿园，但入园要付费呀！问题是银子从哪里来？于是，过不多久，又折回家中。

在大哥与我入园期间，母亲四处奔波，终于找到冶钢运输部的活路，那知这项工作比先前做的事还要负重，劳累，主要原因还是因脚小，跑不过，挑、抬、扛等都比不上男匠，甚至有时还遭人奚落，母亲受不了这气，人格受到侮辱，愤然辞职不干。

回到家中，白天忙着一日三餐，上街采买，缝补浆洗，打扫卫生。到了晚上，夜深人静，耐不住寂寞，想凭双手，挣点碎银，从那时起就帮助私人裁缝或裁缝店锁口眼，那段时间，我有点好奇，常常打开母亲的针线盒，看里面装的到底有些什么？原来有一个顶针（主要纳鞋底鞋垫使用），两卷黑白色棉线、大小不等的几口钢针和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塑料衣扣，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有一年我公差在外给母亲带回一个穿针“神器”，用得顺手。一说四十多年，直到九十年代，家迁至马家嘴，年近花甲，母亲青光眼疾双眼几次手术后，视力急剧下降导致失明，暗然难以，方才放弃这个活。

　　时光荏然，光阴如流。

十几年的时间一晃而逝，转眼间来到一九七一年，这时，兄弟五人都在念书，一来衣食住行，油盐柴米，人情客往都要顾及，开销大；二来我们都上学去了，母亲在家又有些闲时，她千方百计找到冶钢耐火材料厂做小工，离家不远，大约七、八里地，每天徒步来回，那年，我十六岁，在读初三，看到母亲每天风尘仆仆，忙里忙外，替母亲分担忧愁，放暑假时顶了一阵子班。

其实工作比较顺利，母亲虽然有些劳累，但心情舒畅，据说，这样继续干下去，有希望转为正式工，母亲似乎看到希望的曙光，正在憧憬美好的时候。一天，厂里一位负责人，姓李，外号“李巴子”，找母亲说：

“潘细脚，你干了不少日子了，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去找“五七连”（相当于现在人力中心），它那里会给你转正的。母亲信以为真，那好啊，回家后望穿双眼，找过“五七连”，对方说没有此事，你若不回去事情就好办了。母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李巴子”是在打发母亲回家，不好直说，骗了母亲。电话中，当我听到母亲说到这里时，声音低沉，我心里替她难受。

母亲接着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那个“李巴子”后来也未落得好，至于怎样不好，我没追问，母亲也没有细说，感觉母亲对此有些气愤。我劝母亲，事情已过去这么多年，人也去了，不要把这事总是搁在心里，对您老身体不好，其实，母亲早把此事淡忘，我们母子几十年，从来没有听母亲说过这件事，不是这次采访，也许至今仍然不会提起。母亲又对我说，跟她一起做事的工友，确实有些人后来转为正式工了，如果母亲不回家，或许也有希望。

　　从耐火材料厂回来后，母亲仍然没有闲着，她动员大哥我和老三兄弟三人放学后，去石料山塘口帮她锤石子，这样可挣些小钱，交学费，贴济家用。

因此，那一年多，每逢周末，母亲和我们兄弟三人一起去了塘口，父亲在家带老四老五，说来笑破肚皮，父亲一生主外，不做家务，这会儿他在家做饭，不小心把一块臭肥皂掉进锅里一起煮了，当我们吃他送来的饭，闻到一股酸碱的怪味时，我多了一句嘴：“伯，今天的饭怎么粘粘的，又做味道”。无奈，不吃饿呀，只好一个劲撑着肚皮往口里塞。其实，父亲这时并不知晓，我们也不知原故，直到晚上回家找肥皂洗手时，方才明白，肥皂成了这顿饭的“添加剂”。 这样下去也不是事，不知道今后父亲还会整出哪些“恶作剧”。事后，母亲担心因小失大，顾眼前家里乱成一糟不说，更重要的是怕耽误了我们的学业，塘口就不去了，嘱咐我们一心把书读好。

母亲结人缘，经人介绍，在家楼下几脚路工夫即可走到的小莱场卖菜，因母亲踏实肯干，又能说会算，一干就是八、九年。这个期间，托母亲的鸿福，我家最大的优惠就是享受“估堆”的瓜果和蔬菜，有人还闲话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真是人言可畏，拿到现在，为了身体健康，这种特权宁可不要为好。

这个期间，每当看到母亲进出方便，尽管起早摸黑，可母亲平平安安，心情愉悦，我们做晚辈的着实对她放心、替她高兴。

　　一辈子无工作成为母亲心中的一块心病，她的心思我能读懂。好在她年迈时，有我们后人为她赡养，衣食无忧，怡养千年。卜卦的算命瞎子先生说母亲能活九十五，我却祝她过百岁，甚至更长久。

（待续）

图/源自网络

文/墨汉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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