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养小玫瑰

阿哲

边边八岁之前是跟着外婆长大的。　　外婆很疼边边，可有时候看着小丫头莫名其妙就掉起了眼泪，边边不懂外婆为什么难过，晃晃悠悠地扑进她怀里，香香甜甜的团子小声哄着外婆，一下下拍着老人肚子上的软肉，呼啊呼的。　　巷口送来一阵儿暖风，掺杂着桂花的香气。　　天色渐沉，外婆把边边放在小板凳上要去准备晚餐了，边边乖乖地坐在外婆新打好的小板凳上，怀里抱着那个小兔子玩偶，乌熘熘的眼睛往巷口望了望，来来往往人声嘈杂。　　半晌，丫头很小声地叹口气，站起身往里屋厨房走，嘴里还软绵绵地叫着饿。　　外婆做的面糊糊可好吃了，边边摸着兔耳朵想。　　那会儿年纪还小，想妈妈时只会浅浅地叹口气，可转身就忘了这事儿，和院里那条老黄狗一样，蹲在小厨房门口，冲着外婆瘪着小嘴巴嗷呜乱叫。　　屋里正忙活着的外婆叹口气，将人赶去电视机旁，把那只上蹿下跳的猴子给边边调出来，转身回厨房紧赶慢赶把面糊糊给小祖宗做了出来。　　老人近来身体不大好，到了晚上也没什么胃口，只坐在一旁看边边小口吃着面糊糊。　　边边看了眼外婆，将小勺子放下，把电视遥控器推到外婆面前。　　外婆问她不看孙猴子啦？　　丫头可乖了，软声软气地说外婆看。　　外婆亲亲她，换了台，是时下很火的一部古装剧，边边不懂那些人物的情情爱爱，但她还是拍了拍肉乎乎的小手，上面有妈妈。　　身旁的外婆也跟着笑了笑，眯着眼睛看着电视屏幕，对着边边温声说，是宝儿的妈妈呀。　　边边使劲点头，乐呵呵地笑。　　电视上的妈妈特别漂亮，边边曾经想过和小朋友们炫耀，可外婆不许。老人很少发火，唯独在这件事上，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幼儿园大班开家长会，老师摸着边边的小脑袋，声音很温柔地问她妈妈呢。　　边边紧紧地抿着唇，不说话。　　老师无奈，又问她爸爸会来吗？　　边边瘪了嘴，眼眶红了，她没有爸爸呀。　　老师不敢再问了，直到外婆急匆匆地赶来，满脸歉意和老师说着什么。　　边边站在一旁，透过窗子，教室里那些小朋友们窝在爸爸妈妈怀里，嗲声嗲气地撒娇，她隐约明白些什么。　　那天晚上是外婆记忆里边边掉眼泪掉的最凶的一次，但闹得再狠，小丫头也没提过爸爸妈妈的事。　　她知道，这些事会让外婆不开心。　　外婆心里藏了好多的无奈，却也只能把小丫头抱在怀里，晃悠着哄。　　终于，边边哭累了，蜷在外婆怀里，眼睛眯耷着，偶尔打个哭嗝。　　又安静了好一会儿，边边听见老黄狗不知冲哪儿叫了几声，她也跟着哼唧了几声，委委屈屈的。　　外婆被她逗笑了，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极轻柔地说：“我们宝儿是爸爸妈妈的小秘密。”　　“秘密？”边边跟着重复。　　外婆点点头，指腹轻轻擦去小丫头眼角的泪珠，问她：“宝儿是不是也藏着小秘密？”　　边边蓦地瞪大眼睛，眼神有些游移。　　她昨天尿裤子了，不敢让外婆知道，只偷偷换了条干净的，将脏的小裤子给藏了起来。　　外婆不戳穿她的小心思，点了点她的鼻尖：“因为是秘密才不能让人知道。”　　小孩子没空去想外婆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只是突然来了精神，刚哭过的眼睛亮澄澄的，带了点得意和欣喜：“小秘密很重要。”边边是爸爸妈妈的小秘密，所以边边很重要。　　外婆没搞懂她的逻辑，但还是跟着点点头。　　边边满意了，哼唧几声，没一会儿就睡得津津有味了。　　看着很好骗的小丫头，外婆长叹口气，将她放在床上，去外屋打了些热水，拿小毛巾把那张脏兮兮的小脸擦干净抹了些香香，又给她盖好小被子，去外屋撵老黄狗去了。　　那只狗总是嗷呜叫，会吵醒小宝儿。　　日升月落，冬去春来，巷口的桂花谢了又开，老黄狗从巷头跑到巷尾。　　边边眨眼从肉乎乎的小团子长成了娇软可人的小姑娘。　　她要上三年级了。　　外婆站在门口，中气十足地喊：“要迟到了。”　　边边背着小书包，正撅着屁股在水管那儿洗着才摘下来的秋黄瓜，听到外婆的声音含糊跟着应了声，关上水龙头，往外跑。　　关上门，只听见外婆低声斥了几句。　　边边哼唧几声，咔嚓将黄瓜掰成两半，递给外婆一半。　　两人一起往外走，还没等小姑娘咬一口黄瓜，前路便被人拦住了。　　外婆不认识这人，绕了弯儿要走。　　那男人身形高大，矗在一老一小面前颇有些吓人。　　外婆护住边边，没等问出声，那人蓦地开了口：“妈。”　　这一声叫得外婆有些糊涂。　　直到男人又蹲下身，看着边边，俊朗的脸上染了温和的笑意：“边边？”　　边边愣住，半晌才点头。　　男人摸摸边边的小脸儿，声音低沉温和：“我是爸爸。”　　外婆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　　男人依旧看着边边。　　小姑娘皱眉，看了看外婆，想了好一会儿，先把分好的黄瓜塞给外婆。　　低头，使劲又是咔擦一下，把原本自己要吃的那一截再次一分为二，留下黄瓜屁股，中间的那点精华递给了男人。　　男人讶异，似乎没预料到小丫头的反应。　　笑了笑，伸手接过。　　边边收回手，低头颇不自然地啃了口黄瓜，一手还捏着裙角。　　可细瞧，丫头脸上分明有了笑意。　　她有爸爸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