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h3><h3></h3><h3></h3><h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草湖深情</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金草湖上》姐妹篇)</div>
人物原型:徐妈妈——小红妈(王吉娣) 老伴——徐明富 儿子(小山)——小红</h3><h3>地名原址:香草湖——天荒湖</h3><h3> 雁嘴墩——沟嘴头</h3><h3> 茅山东面有个香草湖,湖中有个雁咀墩,墩上有间草棚子,草棚里住着个老妈妈。老妈妈姓徐,五十多岁年纪,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脸;脸上的皱纹又细又密,饱含着风霜和艰辛;细皱纹拥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眼睛里放着慈祥可亲的光芒。 徐妈妈原来住在香草湖边的湖溪庄上。老伴是新四军的交通员,常常划着一条小船,接情报送密信,是新四军在香草湖里的一条秘密联络线。去年秋天,由于叛徒告密,被鬼子杀害了。老妈妈在庄上不能住了,才带着十三岁的儿子小山,到这雁咀墩上搭了间小草棚住了下来。上级决定让徐妈妈接替她老伴的工作,于是这里便成了新四军的秘密联络点。 这天晩上,乌云遮住月亮,香草湖里黑糊糊一片。徐妈妈坐在草棚里的小油灯下扎鞋底,扎一阵,竖起耳朵听听外面的动静。好象外面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和她有着特殊的关系,任何点异样的声响都会使她停住手中的针线。 徐妈妈的儿子小山正蹲在屋角的草窝子跟前小心翼翼地摸索什么东西,摸了一会,抱出个小瓦罐儿来到妈妈跟前。小山今年十三岁,长得又瘦又矮,看上去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称。不过面孔倒也生得十分清秀,一双大眼睛光闪闪,机灵灵。他把瓦罐放到妈妈的膝盖上,徐妈妈爱抚地摸摸他的圆脑袋:“乖乖,放到地上的草垫上去数,别打碎了。”说着又低头在儿子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是啊,她先后生过八个孩子,被穷困和疾病夺去七个,只留下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儿子是她心头的肉,晚上睡觉也要把他搂在怀里,白天不能有一刻不在眼前。老伴在的时候,日子再苦再难,他们也要想法让儿子身上有衣,肚里有食,让他活下来。有一年冬天,小山病了,没钱买药,老俩口争着要卖自己身上的棉袄……老伴被鬼子杀害了,徐妈妈更疼爱儿子了。儿子身上寄托着死去和活着的一代老人的无限希望啊。 小山把瓦罐儿放到地上的草垫上,徐妈妈把小油灯朝桌边移移;让光照到地上。 “一、二、三……”小山嘴里一声一顿地数着,小手从瓦罐子里把鸡蛋一个一个地拿出来放到草垫子上。这罐鸡蛋虽然他几乎每天都要数一次,蛋壳都磨出了光泽,但他还是认真地数着,好象数一遍就能多出几个来似的。徐妈妈虽然知道唯一的黄母鸡,每天只能下一个蛋,有时还要打打隔,但是她并不阻止儿子这种天真的举动因为鸡蛋就是儿子的希望啊!小山的棉袄面子破得快拦不住里面的棉花疙瘩和芦花片子了,该给他做新棉袄了。而新棉祆的希望就是罐子里的鸡蛋。她跟小山许过愿,鸡生满了三十个蛋,就上镇给他量布。 “妈妈,二十八个,三十个只差两个了”小山高兴地仰起小脸蛋。 “乖乖明天,后夭,不,鸡隔日生的,再后天,妈给你去量布。” “我们一块去,妈妈” “好啊,我们块划船去。” “好了,”小山拍拍小手掌,“再后天……” 忽然,耳边传来了“呯呯”两声枪响,徐妈妈猛地一摆手,打断了孩子的欢叫。小山连忙抱住妈妈的腿,徐妈妈也紧紧抱着儿子的头。 “呯呯……”枪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了。徐妈妈一把把儿子推开,弯腰紧紧脚上的鞋带,然后口吹灭了小油灯很快把门打开。小山象知道妈妈要做什么,急忙拖过了小竹篙。 “妈妈,给你竹篙。” 徐妈妈接过竹篙,在儿子的脸上亲了亲:“乖乖,不要点灯,不要作声,我有事出去趟,你在家等着妈妈。” “晓得,妈妈。” 妈妈跨上小船,一撑篙走了。小山坐在家门口,睁大着眼睛,望着妈妈远去的身影。 “呯呯……”枪声在乱响,“嘎, 嘎, ……”野鸭子在惊飞。 小山等啊,等啊!枪声慢慢稀了 ,最后不响了。不一会,水上响起了轻微的篙声,妈妈回来了。小山张口刚想叫,却又立刻用两手捂住了嘴巴。 小船靠岸了,媧妈一撂草缆绳,小山接住系在树桩上。妈妈没有上岸,却吃力地从船舱里背起一个人来。小山一脚踩住船沿,伸过肩头,妈妈扶着小山的肩,跨上了岸。 徐妈妈进了屋,小山关上门,又点亮了灯。 徐妈妈放下了背着的人,这个人穿着老百姓的衣服闭着眼睛,血从脖子上流出来,胸前湿了一大片。…… “叔叔淌血啦!鬼子打的?” 妈妈点了点头。 被鬼子打伤的叔叔姓张,是新四军某部的参谋。他从苏北来到茅山地区,身负重大使命。皖南事变之后,苏南形势恶化,敌、伪、顽、匪互相勾结,大举清剿,企图夹击我新四军。坚持在茅山斗争的我茅东独立团日日移营,天天作战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坚持在茅山一带。部队减员很大,团长也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张参谋就是按陈毅司令员的命令来加强茅东独立团领导,迅速打开局面的。不料在香草湖边上,碰上了鬼子,经过一场战斗,战士牺牲了,他自己也受了重伤。…… 张参谋的伤,确实很重,子弹在脖子上穿了个眼儿,头不能动,话不能说。 幸好,三个月前,田区长在这里养伤的时候,还剩下点药品。徐妈妈用盐水给张参谋洗了伤口,敷上了药。又把自己的布褂撕了几块给他包上。 三天过后,张参谋的头能动了,眼睛能睁了,嘴巴也能张了。小山拍着小手跳起来:“好了,好了。”徐妈妈也高兴地笑了。张参谋嘴巴动了几动,眼睛里滚出了泪珠。徐妈妈忙伏下身子,替他抹去眼泪:“孩子,别难过,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 张参谋哪能不难过,高烧不退,伤口化脓,部队急等他去啊!可是…… 晚上,小山又抱出了鸡蛋罐,在草垫子上认认真真地数着。徐妈妈走过来,摸摸儿子的头,走开了,停一会又来一次。那踌躇不决的样子好象有什么心事,有什么话要同儿子说似的。 小山自然不会注意这些。他数完了蛋,两手挠挠脖子,嘻嘻地笑着。笑了一会,两条小胳膊一舞,高声地叫了起来:“三十个了!三十个了!”他要把这个喜讯告诉妈妈,一转身正好撞在妈妈怀里。他一抬头,妈妈眼睛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小山楞住了:“妈妈,你怎么啦。” 徐妈妈用手捂住儿子的嘴巴,拉着他的小手来到草棚子外边。 一片浮云遮住了月亮,湖上的夜色又深又浓。 徐妈妈蹲下身子,两手按着儿子瘦削的肩头,轻声问道:“小山,你爹是什么时候死的?”
“去年八月十三。妈妈,我不会忘记的。” “他是怎么死的呢?” “鬼子用绳子把爹吊在树上,用刺刀戳……” 湖上风吹芦苇,“瑟瑟沙沙”,如泣如诉。 徐妈妈用粗糙的手擦去儿子脸上的泪水:“小山,别哭,别哭。”其实,自己的泪水早已流成两道河了。 “小山,妈再问你,这仇要不要报?” “要,一定要报!” “孩子,上回田伯伯是怎么说的。” “报仇要靠共产党、新四军。” “住在咱家的叔叔是什么人?” “妈妈,你不是说是新四军吗? “对呀,叔叔养好伤,就去杀鬼子,替你爹报仇!” “妈妈,叔叔的伤什么时候会好? 鬼子、汉奸严密封锁着香草湖,与茅山区委的联系一时中断了。经费已经用完,药品也全没了,困难啊,……徐大妈沉默了许久,叹口气说:“家里药没啦!叔叔的伤一时还不能好。” “那我们去买药吧。” “孩子,买药要钱。我们没钱啊!” 小山不说话了,妈妈也不说话了。月亮从浮云里钻了出来,在香草湖上洒下了一片淡淡的银光。 小山推开妈妈的手,走进屋去,捧出鸡蛋罐,塞到妈妈怀里。妈妈放下鸡蛋罐,一把揽过儿子的头,紧紧贴着他的脸,小山觉得妈妈的脸热得发烫。 ………<br></h3><h3></h3><h3></h3><h3></h3> <h3></h3><h3> 有了药,更有徐妈妈热心照料张参谋的伤天天见好。四天之后,已经能坐起来伸伸胳膊抬抬腿,活动活动筋骨了。 小山这几天更是活跃,象个窜苇子的柴雀儿。一会儿,坐在张叔叔的草铺沿上,扑闪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说他心里想的事儿:湖里的野鸭啦,天上的大雁啦,他们家原来住的庄子啦!说呀说的,就说到爹的惨死。每逢说到这里,小山就流下了眼泪。张叔叔呢就绷着腮帮子咬紧了牙。一会儿,他又窜到外面,找干草果子和冬囊虫喂黄母鸡。现在,他更爱黄母鸡了。黄母鸡好象对他也特别亲,每给它吃了一个僵虫儿,它就抬起黄灿灿的长脖子,歪着头,用恨睛看它的小主人,嘴里连声打着“咯咯”,好象说:“真好吃,再给一个吧。”小山也就赶紧再给它吃一个。黄母鸡确实不负小主人的特别照顾,四天下了四个蛋,又大又红腾。这天晚,小山蹲在屋角里把四个大鸡蛋摸了又摸,心想,棉袄不要了,叔叔流了那么多血鸡蛋该给他吃了补身体。叔叔吃了鸡蛋好得更快就能早一天替爹报仇。等会儿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妈妈肯定会说“小山,你真懂事,太好啦!” 小山探头望望妈妈,妈妈正和张叔叔说话,话说得很快,他听不清。只见张叔叔眉毛拧成一个结,一脸着急的样子。妈妈两手搓着衣角好象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小山纳闷了。 停了一会,叔叔和妈妈都不说话了。小山想把鸡蛋送给妈妈。小眼睛一转,又想开了:上回妈妈要拿鸡蛋换药,不是把我拉到外面说的么?对了,当着叔叔的面,叔叔肯定是不肯的,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到妈妈的身边,拉了她的衣襟。 妈妈没有理他,小山又使劲地拉了拉,妈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仍然没理他。小山急了,妈妈今个怎么啦?往日里,自己轻轻地叫一声,妈妈都会高高兴兴地应着他啊。想再拉妈妈一下,又怕她还是不理,急得他眼泪都快要淌出来了。忽然看见妈妈转过脸来,小山赶紧把嘴巴贴到妈妈的耳朵土细声说:“妈妈,你出去一下,我要和你说个事儿。要紧的事儿。”说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看着妈妈。 妈妈跟着小山来到屋外。小山说:“妈妈我有四个鸡蛋。” 妈妈不作声,小山赶紧接着往下说:“蛋给叔叔吃,等叔叔的伤好了,鸡再生蛋,再去换布。”说完仰头看着妈妈的脸,快活地等着妈妈夸奖他。可是,妈妈仍然不说话。小山几乎急得哭了:“妈妈,叔叔吃了蛋,伤会好得快,好快点给爹报仇啊!” 妈妈突然把儿子朝跟前拉拉:“鬼子杀了你爹。可是,孩子,你知道吗?鬼子每天都在杀人,杀了许许多多的人!原先我们庄子上的柱子爹、三子妈、四鱼子和他哥都叫鬼子杀了;青娃的爷爷叫鬼子捆在树上挖了眼睛,又浇了油,烧成了焦炭。” 小山瞪大了眼睛,看着妈妈的脸。妈妈的话象一块块石头似的重重实实地落在他的心上:“我们不能再让鬼子杀我们的人。孩子,现在有一队新四军正在等一个人回去,等得可急呢!” “等谁啊?”小山急得直跺脚。 “张叔叔嘛。他因为没有补养,身子还没有恢复,不能走啊。” “我有四个鸡蛋。” “不够!妈妈想把鸡杀了——” 小山猛扑到妈妈怀里,妈妈的手感觉到儿子的肩头在颤抖。这一刹那,她后悔起来不该把杀鸡的事告诉孩子。 儿子无声的抽泣摇撼着徐妈妈的心,她眼前闪过儿子抚摸黄母鸡时亲呢的样子,每次多数出一个鸡蛋时欢笑的脸。她的心颤抖了!儿子正在等着拿蛋去换钱量布…… 如今要把鸡杀了,儿子做棉衣的希望就没有了。现在把杀鸡的事告诉了儿子,儿子心里该多难过呢? ……可是,张参谋的伤还未痊愈,需要营养,滋补啊!前几天,区委派人联系,送来一笔钱,被徐妈妈拒绝了:党组织现时也很困难;再说,鬼子正到处搜查新四军伤员,就是有钱,也不能去买鸡买肉啊,……妈妈思虑再三,才决定杀黄母鸡,这些,怎么对儿子讲呢? 儿子的头在妈妈的怀里动着,磨着,徐妈妈晓得他在擦眼泪。忽然,儿子拉拉妈妈的手臂说:“妈妈,你杀鸡吧,……等叔叔睡着了再动手。” 徐妈妈一把搂住儿子,儿子棉衣上的破洞套住了她的手指,不小心撕开了一长条,她轻轻地抚摸着…… ……… 香草湖浪花欢跳,芦苇起舞,张参谋的伤慢慢好啦。 张参谋走出小草棚,望着香草湖,湖宽水大,碧波万顷。湖中的苇子轻轻地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响,象低诉,象催促:战士啊!快杀向疆场吧,用铁与火,热血和生命来报答人民的情和爱! 在他的身后,徐妈妈和小山高兴地笑着,因为上级已来了通知,张参谋明天就要返回部队去了。 下午,雁咀墩前面忽然出现一条小船,划划停停,停停划划,最后船停了下来。
小山看到了,告诉妈妈,妈妈眉头皱成结:“可能有敌人,今天晚上要提前把张叔叔送走。” 夜幕笼罩着香草湖,徐妈妈收拾妥当,把家中最好的东西,一个采菱盆,一把小桨,一条破被,一只小铁锅都搬上小船。小山问: “妈妈,带这干吗?” 妈妈说:“孩子,这里我们不能住啦!送走了叔叔,我们也搬家。” 小山一声不响,跑到小草棚里摸出了小瓦罐,藏到船仓里。 开船了,张参谋要撑船,徐妈妈不让。徐妈妈奋力撑船,小船就象一只野鸭子在芦苇丛中穿行。 行了约二里多路,忽然徐妈妈把小船一转,驰进一片芦苇丛中。 小山和张参谋凝神一听,前边传来木桨的击水声,拨开芦苇一看,一只敌船正朝他们驶来。张参谋拔出了卜壳枪。 徐妈妈一把抓住张参谋的胳膊,使劲一攥。这一攥,就象一道无声的命令:现在一切都得听她的! 徐妈妈把采菱盆轻轻放到水里,然后同小山耳语了几句,小山轻轻地说:“妈,我晓得。”徐妈妈把小木桨递到儿子手里,搂着儿子的头,在儿子的脸上亲了又亲…… 张参谋忽地明白了,他一把抓住小菱盆。 小山拉着张参谋抓盆的手,徐妈妈抱住张参谋的肩头深情地说:“老张啊,不要轻易暴露,区委几次派人来说,现在同志们等着你,江南人民盼着你!” 张参谋的手颤抖了,松开了。 徐妈妈脱下身上的破棉袄,搭上儿子的肩头:“乖乖,去吧。” 小菱盆无声地离开了,一会儿,苇丛外面响起了一片水声。 迎面而来的敌船一拐弯,朝小山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徐妈妈撑着小船拐了几个弯,驰向芦苇深处……
<div style="text-align: right;"></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金坛县人武部 王以友供稿)</div></h3><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