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每每年底,总不禁感叹:时间过的太快了。今年都已是我参加工作的第六个年头了,从楠楠姐变成楠楠老师再变成王师,不得不说教师这个职业太残酷:你面对的永远是花样年华的孩子,自己却要不断努力遮盖眼角的细纹。<br /></h3><h3> 可能是"老师们"都太"不可爱"了,每每问我的学生们,有没有以后想当老师的,他们都向后缩着身子撇着嘴摇头。而我高中时的确有以后做老师的念头,原因有三:1.一定尝一尝监考的滋味(当老师后第一次监考兴奋极了,而如今监考变成最痛苦的差事);2.曾发誓,如果我当老师,一定懂学生的需求,给他们想要的东西;3.父亲是一名高中数学老师,他享受他的职业。</h3><h3> 2010年初,父亲被确诊为肺癌,手术和化疗完,修养了不到两个月就开始上班,复发后也坚持着边治疗边上班。我记得有一次陪他去学校,上到三楼时父亲气喘的厉害,我们就先穿过三楼长长的楼道,算是休息,去走另一部楼梯再爬到五楼。我还故意也大口喘气来替他遮掩他的虚弱。后来,医生和我都认为他的身体实在无法再继续上课了,我就偷偷将父亲的病情告诉了他的领导,希望他能婉转的劝说父亲停课专心治病。那天晚上,父亲下班回来,特别沮丧,甚至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的说:学校不让我上课了。你们去找学校了?我连忙说:没去找学校,领导肯定是照顾你,希望你先好好治病。父亲突然发火了:我的病有那么严重吗?课都上不了了?我的生活里就只有治病了?那还不如死了!第一次,父亲病的两年多来的第一次,我心疼他心疼到根本忍不住眼泪,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出来,却马上装作是被他气哭:你怎么连好赖都不分呢?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我知道,那天父亲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孩,最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他一定委屈的哭了。最后的化疗治疗效果很好,父亲的精神状态也好,他坚信,过了年,他就可以接下学期的课。那次化疗间隙的修养期,他回学校去整理自己的东西。学校为老师们换了新办公室,他把所有的书和电脑等全搬到他的新工位上,满心欢喜的期望着再次登上讲台。可两天后,他就走了。没能在新工位上工作一天。</h3><h3> 那时,我工作不到半年,父亲没有来得及教我怎么当一名老师,还未将他作为教师、作为班主任的经验和感悟一点一滴教给我,就匆匆的走了。</h3><h3> 我刚上班时被分配去教文科班和初中生物。我看得出父亲有一些担忧,可他也什么都没说,只告诉我,要认真备课,把知识吃透再上讲台。因为刚上班,加上非师范院校毕业,我确实有太多的短板,每一节课,我都要备上一、两天,买教案做参考,再细致的书写自己的教案。文科一班,我讲给一半的学生听;二班,我讲给十多个学生听;三班四班,我讲给三五个学生听。你可能会说:这个老师毫无魅力、不能吸引学生、倒是新来的不会教……我只能"呵呵"。我永远忘不了,一次在三班上课,最后一个头也低下去后,我挂在讲桌前强行憋回羞愧、愤怒、无助的眼泪,我在心里问:爸,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将这节课继续下去?我吸着鼻子,走到学生中间,和他们讲起我大学和研究生时期的上课的种种趣事,全班同学兴致盎然,然后结束了这险些崩塌的一节课。而那之后我才终于能更加轻松一些的驾驭文科课堂。真是像极了《中国合伙人》里程冬青在大学里授课的那段镜头。</h3><h3> 父亲还告诉我,课任教师不能在课堂上受点委屈生点气,就去班主任那里告状,这是一个忌讳。不仅不能得到学生的认可和信服,也不利于班主任的管理工作。所以那段时间,无论多么调皮捣蛋的事件,我都自己处理、解决、消化。</h3><h3> 同时教授的初中课堂气氛全然不同,我给孩子们广阔的空间。他们兴趣足、热情高,我抛出一个问题,可以引发他们无限的想象和思考,有时甚至跑偏到十万八千里之外,那我们就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畅游尽兴,再回到原地。生物课堂不应该是学生正襟危坐的听,老师口若悬河的讲,它应该是开放的、无限的、自由的、探究的、有趣的……我享受孩子们炙热双眼追随着我:我讲的每句话,我的每个课堂设计。我有些能理解为何父亲那么眷恋他的课堂。</h3><h3> 半年后,文科生物课结业,很多孩子写卡片告诉我,她们很喜欢我,她们相信我会成为最棒的老师,一个同学形容我是讲台上的战士……如今,我不再是一个初为人师的职场小白,不再有那么多的疑惑和畏惧,可我依然不断的问:……,如果是老爸,他会怎么做。</h3><h3> 父亲的后事处理完后,我去学校拿他的东西,父亲的同事告诉我,其实父亲那天来全都收拾好了。我把父亲所有的证书、教案和电脑带走,其余的课本等请他们自由处理。前几天,我翻看父亲的教案,发现恰好是父亲术后上班直至他不得不停课那一年的教案,每一天,每一节,每一个教学设计,每一节教学反思……工整清楚,一丝不苟。那一年,父亲52岁。</h3><h3> 我翻看着父亲的厚厚的一本教案,泪流不止,才明白,其实,父亲根本不需要亲口教我什么。</h3><h3> 有人说,人会死三次:第一次是他断气的时候,从生物学上他死了;第二次是他下葬的时候,人们来参加他的葬礼,怀念他的一生,然后在社会上他死了;第三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把他忘记的时候,那时候,他才真正的死了。</h3><h3> 父亲的住房公积金里有一些钱,直到不久前才办理完手续可以取出。妈妈去银行提钱,柜员小女孩看到持卡人姓名,站起来问妈妈,这是不是我们王老师。妈妈说是。女孩问:我们王老师呢?妈妈说:去世了,快五年了。女孩出来抱着妈妈开始哭。</h3><h3> 突然觉得,死亡真的没有那么可怕了。</h3>